绛珠冥契:阎魔爱与彼岸本草录(1)(1 / 2)

绛珠冥契:阎魔爱与彼岸本草录(上卷)

楔子

楚地之南,有山名“苍梧”,山阴藏一冥河支流,曰“忘川溪”。每至秋霜初降,溪畔便生满绛色花株,花茎亭亭,花瓣如丝,朝露沾之则色愈艳,暮风拂之则香愈清——乡人称其“石蒜”,亦呼“彼岸花”。先民传此花生于阴阳交界,花叶终岁不相见,恰如人间病痛与康健,隔一重难辨的幽冥雾霭。

上古之时,巫医未分,苍梧山下的先民们逐溪而居,靠采摘野果、捕猎为生,也常遭邪祟、瘴气、虫蛇之扰。有妇人丧子,悲恸过度,竟终日不言不语,形容枯槁,家人以为是“魂魄被山鬼勾走”,急得团团转。恰有一老妪,鬓发如雪,手里攥着几颗形似蒜头的褐紫色鳞茎,说“此乃石蒜之根,捣敷于眉心,再配溪边菖蒲煮水喝,或能唤回她的心神”。家人半信半疑照做,三日后,妇人竟真的开口唤儿,虽仍有悲戚,却已能进食。

只是这法子,老妪只说“是我阿娘传我的,她又听她阿娘说的”,从未见有人写在竹帛上。那时苍梧山下尚无成文的医书,所有治病痛、驱邪祟的法子,都靠长辈口耳相传:哪片坡的柴胡能治头痛,哪块滩的芦苇根能止消渴,哪丛石蒜能解蛇毒——皆为先民在生死间试出的经验,是“实践先于文献”的初章。

这日,忘川溪上空飘来一缕玄色轻烟,烟散处立着个少女:乌发束着朱红绳,白振袖缀着蓝蝶纹,手里牵着系着青铜铃的黑色稻草人。她便是自冥府而来的阎魔爱,此番为追捕一缕逃逸的怨灵,竟误闯了这人间的“彼岸花之乡”。风掠过溪畔的绛花,花瓣落在她的袖角,她垂眸轻捻,指尖竟传来一丝极淡的草木气——这气息,不似冥府的阴冷,倒带着几分人间的温软。

第一回冥河绛草逢巫医肝郁邪祟遇良方

阎魔爱立在忘川溪畔,青铜铃偶尔轻响,却未引来那逃逸的怨灵,反倒听见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她循声走去,见溪边有座竹屋,屋前晒着些草药,青的是柴胡,黄的是郁金,褐的是白术,还有几株带着露珠的石菖蒲,斜斜插在陶盆里。

竹屋内,一个身着粗布褐衣的青年正蹲在床前,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轻声对床上的妇人说:“阿楚嫂,这药得趁热喝,喝了胁下就不胀了。”那妇人便是三日前丧夫的阿楚,此刻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右手紧紧按着右侧胁下,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眼泪又滚了下来:“墨臾先生,我……我总觉得夫君还在,夜里一闭眼就看见他,心口堵得慌,哪咽得下汤药?”

这青年便是苍梧山下的巫医墨臾,师从山中老巫医,习得一身识草治病的本事。他放下药碗,伸手为阿楚诊脉,指下脉象弦细而数,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舌尖红,苔薄黄。墨臾叹了口气:“阿楚嫂,你这不是‘夫君勾魂’,是‘肝郁化火’。夫君走了,你心里的悲气散不出去,都堵在肝里了。肝主疏泄,就像溪里的水,堵得久了就会变热,这热往上扰心神,就睡不着;往胁下走,就会胀痛;再伤了肺,便会咳嗽带血。”

阿楚听得懵懂,却见墨臾转身走到屋角的药柜前,打开一个竹编的匣子,里面放着几颗褐紫色的石蒜鳞茎。他取了一颗,用小刀削去外皮,切成薄片,又从另一个匣子里抓出些郁金、香附,还有几根石菖蒲。“这郁金能疏肝解郁,香附能行气止痛,石菖蒲能开窍醒神,都是治你这‘郁气’的。只是这石蒜……”墨臾顿了顿,指尖摩挲着鳞茎薄片,“它性温,有毒,寻常不用,但老师曾说,若郁气夹着邪祟,用极少量石蒜配甘草,能‘破结驱邪’——你夜里总见夫君,怕是有些执念成了‘邪祟’,得用它来清一清。”

这话恰好被站在竹屋门口的阎魔爱听见。她眉头微蹙,冥府之中,石蒜(彼岸花)是指引亡灵的路标,承载的多是怨念,却未想在人间,它竟能入药?正思忖间,墨臾已将草药放入陶罐,添上忘川溪的水,在土灶上文火慢煎。陶罐口冒出的白汽带着草木的清香,与院外彼岸花的冷香交织,竟奇异地驱散了阿楚屋中的滞闷。

药煎好后,墨臾滤去药渣,又加了少许蜂蜜,端给阿楚:“这药有点苦,但喝了就会好。你想想,夫君若见你这样,也会心疼的。”阿楚望着药碗,又看了看墨臾诚恳的眼神,终于接过,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约莫半个时辰后,阿楚忽然长长舒了口气,说:“先生,我……我胁下好像不胀了,心口也松快些了。”

墨臾刚要笑,却见阿楚眼神一滞,突然开口:“夫君,你……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活着,照顾好爹娘。”话音落,一缕淡灰色的气息从阿楚头顶飘出,正是那缕因阿楚执念而生的“邪祟”。阎魔爱指尖一动,青铜铃轻响,那缕邪祟便被收入铃中。她抬眸看向墨臾,见他正专注地为阿楚盖好被子,嘴里还说着:“明日我再给你采些合欢花,煮水喝能安神,夜里就能睡好了。”

风又吹过竹屋,檐下的石菖蒲轻轻晃动。阎魔爱忽然明白,这人间的草木,竟与她这冥府的“地狱少女”一般——石蒜(彼岸花)既能承载怨念,亦能驱散邪祟;正如她既能惩戒恶徒,亦能慰藉执念。这便是“恶魔的温柔”么?她垂眸看了看袖角的绛花瓣,指尖的草木气,似乎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