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永乐十一年的南海,总裹着一层咸腥的雾。郑和船队的“清和号”商船,像一片巨大的木叶,漂在粼粼波光里,船帆上还沾着苏门答腊的椰露,舱里堆着胡椒、苏木,更藏着一个让船员们好奇的秘密——来自苏门答腊的船医阿难,腰间总挂着个巴掌大的锦缎药囊,囊身用汉隶和爪哇文绣着“婆固脂”三字,边角缀着颗小小的海螺,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呜”的轻响。老船员们说,这药囊里装着“海神的馈赠”,去年船队过马六甲海峡时,三十多个船员染了“寒痹”,阿难取出囊中的黑种子,配着胡桃煮水,喝了三日就痊愈了。可这“婆固脂”究竟是什么?为何只在南洋有?煮药时要守什么规矩?这些疑问,只在船舷的涛声和药罐的热气里流转,没半行字落进《瀛涯胜览》的注脚。直到宣德六年,一位随船的医官子弟吴景澄,在父亲的医案里发现了半张关于“婆固脂”的残纸,上面写着“湿寒之证,南洋婆固脂配胡桃,效胜中原补骨脂”。为解此谜,他背着父亲的药箱,踏上了重走郑和航线的旅程,誓要将这跨洋的医药智慧,从口传的海话,凝入纸墨的篇章。
上卷一:海雾困舟,船员寒痹起危机
吴景澄搭乘的“福安号”,刚过西沙群岛,就遇上了连日的海雾。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连船头的罗盘都蒙着层水汽,船只能缓缓前行。三日后,船员们渐渐不对劲了——年轻的水手阿福,先是觉得膝盖发凉,接着就疼得站不稳,扶着船舷时,指节都在发抖;老舵工陈老爹更糟,不仅腰像被绑了块冰,还一天拉三四次稀便,脸色白得像船帆;到第五日,竟有十七个船员病倒,有的抱着腿呻吟,有的蹲在舱角捂肚子,连船长都急得直搓手:“再这么下去,别说赶去满剌加,连返航都难!”
吴景澄背着药箱,逐个给船员诊脉。阿福的脉沉迟无力,像被雾冻住的溪流;舌苔白腻,按一下膝盖,他疼得直抽气:“吴先生,里面像有针在扎,还凉得慌!”陈老爹的脉更虚,苔滑得能滴下水,他喘着气说:“夜里冻得睡不着,拉的便像稀粥,浑身没力气,连舵都握不住。”吴景澄心里有数——这是典型的“海上湿寒证”:南海雾重,船员终日待在船上,湿邪侵体;又常喝生冷海水煮的茶,寒邪伤脾;脾肾两虚,湿寒下注,才会腰腿痛、便溏。
他按父亲医案里的法子,开了中原补骨脂配白术的方子,让伙夫煮药。可连服两日,船员们的症状没好转,阿福的膝盖反而更肿了,陈老爹的便溏也没止住。吴景澄急得满头汗,难道是药材不对?还是海上的湿寒,比中原的更烈?这时,船尾传来一阵轻响,老水手郑和安拄着拐杖走过来,他是当年随郑和下西洋的旧人,如今在“福安号”上做顾问。“小先生,你用的是中原补骨脂吧?”郑老叔笑着说,“海上的湿寒是‘顽邪’,得用南洋的‘婆固脂’才管用,当年阿难船医,就是用那药救了满船的人。”
“婆固脂?”吴景澄眼睛一亮,“郑老叔,您见过那药?它长什么样?怎么用?”郑老叔坐在船舷边,望着浓雾里的桅杆,慢慢说起二十年前的往事:“那药是黑亮的种子,比中原补骨脂大些,味辛烈,阿难总说它是海神赐的,要配南洋的纸皮胡桃煮,还得用海砂炒过,才能把寒气赶跑……”吴景澄赶紧掏出纸笔,把“婆固脂”“配胡桃”“海砂炒”这几个关键词记下来,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到了苏门答腊,一定要找到这神秘的药。
上卷二:舟抵旧港,阿难传人献药囊
“福安号”终于驶出雾区,半月后抵达苏门答腊的旧港(今巨港)。港口里停着不少商船,桅杆上挂着各色旗帜,岸边的市集上,卖香料的、售药材的,吆喝声混着海风的咸味,格外热闹。郑老叔带着吴景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间挂着“阿难药铺”木牌的小店。店里的掌柜是个中年男子,名叫巴图,皮肤黝黑,眼窝深邃,腰间也挂着个锦缎药囊,和郑老叔描述的一模一样。
“你们是从大明来的?”巴图见了郑老叔,眼里露出惊喜,“我父亲阿难,常说起当年随郑和大人航海的事!”原来巴图是阿难的儿子,阿难十年前去世前,把药囊和用“婆固脂”治病的法子,都传给了他。吴景澄说明来意,巴图当即解下药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黑亮的种子,比黄豆略大,表面有细微的纹路,闻着有股浓烈的辛香,比中原补骨脂的气味重三倍不止;旁边还放着几颗圆滚滚的胡桃,外壳薄得一捏就碎,露出雪白的果仁。
“这就是‘婆固脂’,我们苏门答腊人叫它‘海神籽’,”巴图拿起一颗种子,递给吴景澄,“它长在海边的坡地上,日照足,海风里的盐分能让它的‘烈气’更足,比中原的补骨脂,温肾散寒的力气强多了。海上的湿寒证,就得靠它的烈气,把骨头缝里的湿气赶出来。”他又拿起胡桃:“这是南洋的纸皮胡桃,比中原的更油润,能补肾益精,配着婆固脂,一个驱寒,一个补精,像给身子骨加了层铠甲。”
吴景澄追问煮药的法子,巴图领着他到后院的灶房,演示起来:“先把婆固脂用海砂炒——海砂受热均匀,能把药里的寒气逼出来,炒到种子发黄,有香味飘出来就行;然后把炒好的婆固脂捣碎,和胡桃仁一起放进陶罐,加三碗淡水(不能用海水,海水咸寒,会抵消药效),小火慢煮,煮到水剩下一碗,滤掉渣就能喝。”他边说边炒,海砂在铁锅里“沙沙”响,婆固脂的辛香很快弥漫开来,混着胡桃的清香,格外提神。
巴图还特意叮嘱:“喝药时要趁热,喝完盖层薄被,让身子出点汗,湿气才好散;服药期间别吃生鱼片、冷椰汁,那些都是生冷的,会伤脾阳。”吴景澄把煮药的步骤、禁忌都记在本子上,还画了婆固脂和纸皮胡桃的草图,标注“婆固脂:黑亮,径约0.4,味辛烈;纸皮胡桃:壳薄,仁油润”——这些细节,是中原医书里从未记载的南洋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