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理的风,总裹着洱海的潮气与苍山的清冽,漫过扎染布飘摇的院落,拂过青石板路上的马蹄印,也悄悄染白些人的肌肤——那是被白族百姓称作“白斑疮”的白癜风,初起时只是指腹大的淡白斑块,若任其蔓延,便会像雪片般覆上脸颊、手臂,轻则影响容貌,重则让人心生自卑,躲在屋里不敢见人。老辈白族药农常说:“苍山脚下的补骨脂,七月十五采嫩叶,捣烂了调酸醋敷,能把白斑赶跑。”可这“七月十五”的讲究、“调醋”的诀窍,只在白族村寨的火塘边口口相传,没一字刻进书册。直到民国二十年,一位背着牛皮笔记本、揣着放大镜的方志学者,踏着三月街的喧闹走进了大理,他便是后来参与编撰《云南通志·医药志》的苏砚秋。彼时他刚从北平来,长衫上还沾着旅途的尘埃,眼里却盛着对少数民族医药的探知光,仿佛早已知晓,这片风花雪月的土地上,正等着他拾起一段关于“补骨脂”的白族智慧,将其凝入典籍,让这份草木深情传之后世。
上卷一:砚秋入滇,初遇白斑辨风邪
苏砚秋初到大理,落脚在喜洲古镇的一家白族院落里。院子里种着两株山茶,红艳的花瓣垂着晨露,墙角的石臼里,还残留着昨日捣药的痕迹。他刚放下行囊,就听见院外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推门一看,只见一个穿白族服饰的少女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攥着块扎染帕子,正轻轻擦拭手臂——她的左小臂上,赫然印着两块银币大的白斑,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姑娘这是怎么了?”苏砚秋轻声问道。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愁容的脸,她是邻院的阿月,刚满十六岁,正要准备参加下关的歌会。“先生是外来的学者吧?”阿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这白斑是上个月长出来的,一开始只在手腕,现在都长到胳膊了,歌会要穿露臂的白族衣裳,我这样怎么去见人啊?”
苏砚秋蹲下身,仔细观察阿月的白斑:边界清晰,表面光滑,按压时阿月没有痛感;再看她的舌苔,苔薄白,搭她的脉,脉象浮缓——这正是中医所说的“风邪袭表,气血失和”。“这‘白斑疮’,是风邪趁虚侵入皮肤,导致气血运行不畅,肌肤失养才变白的,”苏砚秋解释,“若能让气血重新濡养肌肤,白斑就能慢慢消退。”他本想查阅带来的《外科正宗》,却想起临行前导师叮嘱:“滇地多少数民族医药,不可固守中原典籍,要多向当地药农请教。”
次日清晨,苏砚秋提着一篮从北平带来的蜜饯,往苍山脚下的“药草村”去。村里的金花阿嬷是有名的白族药农,头发用蓝布帕子裹着,手里总拿着个竹编药篮,见了苏砚秋,便知道他是来问“白斑疮”的方子:“外来的先生,是为阿月的病来吧?这病得用苍山的补骨脂,七月十五前后采嫩叶,调咱白族的酸醋敷,保管有效。”
苏砚秋跟着金花阿嬷走到院后的菜园,那里种着一片半人高的植物,叶片呈卵形,边缘有细齿,摸起来有些粗糙,凑近闻,还带着股淡淡的辛香。“这就是补骨脂,”金花阿嬷摘下一片叶子,递到苏砚秋面前,“咱白族人叫它‘白斑草’,嫩叶里藏着‘光气’,敷了之后晒晒太阳,能把皮肤里的风邪赶跑。”苏砚秋接过叶子,指尖触到叶片上的细毛,忽然想起中医“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的说法——补骨脂性温,能祛风除湿;醋性酸,能活血通络,助药气渗透肌肤,这不正是辨证施治的精髓吗?他赶紧掏出笔记本,认真记下:“大理白族治白癜风初起,用补骨脂鲜叶捣烂,调酸醋外敷。”
上卷二:七月采叶,顺时取药蕴光气
接下来的几日,苏砚秋便跟着金花阿嬷学习辨认补骨脂。每日清晨,两人会去苍山脚下的缓坡采药,金花阿嬷教他分辨补骨脂与其他杂草:“你看它的茎,是四棱形的,摸起来有棱有角;叶子是对生的,不像苦艾是互生的;开花时会结出小小的荚果,里面藏着黑籽,不过咱治白斑,只用嫩叶。”
苏砚秋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叶片的纹理,还在笔记本上画了草图:“补骨脂,苍山脚下多生,茎四棱,叶对生、卵形、缘有细齿,质糙,气辛香。”他忽然想起阿嬷说的“七月十五采叶”,忍不住问:“阿嬷,为什么非要等七月十五前后采?早几天或晚几天不行吗?”
金花阿嬷坐在火塘边,添了块松木柴,火塘里的铜壶开始冒热气:“咱白族老辈人说,七月十五是‘鬼节’,也是草木‘聚光’的时候。这补骨脂的嫩叶,春天刚长出来时太嫩,‘光气’没聚够;夏天过了七月,叶子就老了,‘光气’散了;只有七月十五前后,叶子长得最壮,里面的‘光气’最足,敷在白斑上,再晒会儿太阳,药效才能钻到皮肤里去。”
苏砚秋将信将疑,直到七月初十那天,阿月的白斑又大了些,阿月的娘急着要采补骨脂敷药,金花阿嬷却拦着:“再等五天,等七月十五采的叶子才管用。去年隔壁村的阿福,六月就采了叶子敷,白斑没消,反而更红了,就是因为‘光气’不够,伤了皮肤。”
终于盼到七月十五,这天清晨,苍山脚下飘着薄雾,补骨脂的嫩叶上沾着露珠,泛着淡淡的绿光。金花阿嬷带着苏砚秋和阿月,小心翼翼地采摘嫩叶——只采顶端的三两片新叶,不损伤枝条,这样过几日还能再长。“采的时候要轻,别把叶子揉破了,‘光气’会跑掉,”金花阿嬷一边采一边叮嘱,竹篮里的嫩叶很快堆成了小堆,辛香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回到院里,金花阿嬷把嫩叶放进石臼,加了两勺自家酿的酸醋——这醋是用苍山泉水泡的糯米,在陶缸里发酵了三年,酸中带着甜,比市面上的醋更醇厚。她握着木杵,顺时针慢慢捣,直到嫩叶变成糊状,醋的酸香与叶子的辛香混在一起,格外提神。“敷药前要先把白斑处洗干净,用温盐水擦,能打开皮肤的‘气孔’,”金花阿嬷把药糊敷在阿月的小臂上,用干净的纱布轻轻包扎好,“敷一个时辰,再去院子里晒一刻钟太阳,别晒太久,会晒伤。”
苏砚秋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补骨脂鲜叶,需农历七月十五前后采自苍山脚下,取顶端嫩叶,与三年陈白族酸醋按3:1比例捣烂成糊。外敷前用温盐水清洁患处,敷药1小时后,日晒15分钟,每日1次。”他还特意标注了醋的酿造方法——这是白族药农的独家诀窍,也是药效的关键,容不得半点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