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岭藿油传(上卷)(1 / 2)

桂岭藿油传

楔子

清道光年间,桂林桂岭下的壮村“桐花寨”,常年飘着两股香气——一股是漓江畔桐树的淡香,一股是壮医阿侬药庐里的药香。阿侬是寨里第三代壮医,药庐的竹架上总挂着晒得半干的淫羊藿叶,墙角的陶瓮里盛着澄黄的桐油,案头压着一册泛黄的《桂林府志》手抄本,其中“壮医用淫羊藿叶,以桐油炒制七次,研末入丸,治肾虚腰痛如神”的墨迹,被阿侬的指尖摩挲得发亮。

这日清晨,寨里的阿公背着竹篓,一步一挪地走进药庐,后腰佝偻着,每走一步都要扶着门框。“阿侬大夫,这腰又疼得直不起来了!”阿公坐在竹椅上,掀开粗布衫,后腰处贴满了发黑的草药,“贴了三天,反倒觉得腰里像裹了层湿棉絮,又沉又胀。”

阿侬蹲下身,指尖轻按阿公的后腰,触感冰凉,按下去能陷出个浅坑,再诊他的脉,脉象沉迟无力,舌苔白腻得像一层薄泥。“阿公,您这是肾阳虚兼湿邪困腰。”她指着竹架上的淫羊藿,“这藿草性辛甘温,归肝肾经,能温补肾阳,可生用温燥,怕伤了您身子里的津液;得用咱壮家的法子,以桐油炒七次——桐油性温,归肝脾经,能带着藿草的药力钻进经络,把湿邪赶出去,还不燥烈。”

阿侬取来几片淫羊藿叶,倒入少许桐油,在竹锅里慢慢翻炒,淡绿的叶片渐渐染上浅黄,药香混着桐油的清香飘满药庐。“祖母说,这‘七制淫羊藿’的法子,寨里传了六代,先有口传,后来才写进《桂林府志》。”阿侬将炒好的藿叶研成细末,用蜂蜜和丸,递给阿公,“每天吃两丸,温水送服,三天就见效。”

阿公按此法服药,第一天就觉得腰里的“湿棉絮”轻了些;第三天,后腰不沉了,能直起身子背竹篓;第七天,腰痛全消,还能去漓江畔摘桐花。他拿着一篮新鲜的桐花来谢阿侬:“这‘七制藿油丸’真是神药!老辈人说‘桐油炒藿七遍,腰疾离身远’,果然没错!”阿侬望着案头的《桂林府志》,忽然明白——壮家的药,从来藏在桂岭的草、漓江的桐里,藏在老人们的口耳间,等着她一点点整理,让这桂岭的藿油,在医道里留下痕迹。一场关于壮药炮制的故事,就此在桐花香里开篇。

上卷·桂岭制藿录

第一卷春湿困腰农者苦七制藿油助阳生

道光二十五年初春,桂岭的雨下得格外绵密,漓江的水涨得漫过了岸边的石阶,寨里的农夫阿贵忙着在田里插秧,弯腰插了半晌,忽然觉得后腰像被重物砸了一下,疼得直不起身,只能拖着腿慢慢挪回村,来找阿侬。

“阿侬大夫,这腰疼得连秧都插不了了!”阿贵坐在药庐的竹椅上,后腰挺得笔直,不敢动弹,额上渗着冷汗,“夜里躺着想翻身,得咬着牙使劲,腰里又冷又沉,像揣了块冰。”阿侬诊了他的脉,脉象沉濡,舌苔白滑,又问:“你是不是插秧时总踩冷水?夜里睡觉也没盖好后腰?”阿贵连连点头:“是啊!田里的水太凉,夜里贪凉没盖被,没想到倒落下这毛病。”

“你这是春湿困腰,肾阳虚衰。”阿侬解释道,“初春‘春生’,阳气刚升却不足,漓江的湿气重,你踩冷水、露后腰,寒邪夹湿钻进肾经——肾主腰,肾阳不足,水湿排不出去,裹在腰里,所以又冷又沉。之前你贴的草药是凉性的,寒上加寒,自然不管用。”

阿贵急道:“那可咋整?这季节不插秧,秋天就没收成了!”阿侬笑道:“用‘七制淫羊藿’配茯苓,保准你五天能下田。茯苓甘淡平,归脾肾经,能健脾利湿——把腰里的湿邪‘渗’出去;七制淫羊藿温补肾阳,桐油炒过之后,药力能钻进经络,既温阳又不燥,正好对症。”

她带着阿贵去桂岭的阴坡采淫羊藿——初春的藿草刚冒芽,三枝九叶带着淡绿,叶背泛着浅紫,掐断后能渗出清汁。“采藿草要选带露的,晨露滋养的草,药力最纯。”阿侬一边采,一边说,又在药庐后院挖了些新鲜茯苓(外皮褐色,内里雪白,掰开来有细密的纹理);回到药庐,阿侬取出陶瓮里的桐油,倒入竹锅,待油微热,放入淫羊藿叶,小火慢炒。

“炒七次要讲究火候,第一次炒到叶片发蔫,第二次加少许桐油,炒到叶边发黄……第七次要炒到叶片呈深褐色,药香完全出来。”阿侬一边翻炒,一边教阿贵看火候,竹锅里的药香越来越浓,淡绿的叶片渐渐变成深褐,带着桐油的温润香气。炒好后,阿侬将藿叶研成细末,与茯苓粉混合,用蜂蜜和丸,做成拇指大的药丸。

“每天吃两丸,早晚各一次,温水送服,别再踩冷水,夜里盖好后腰。”阿侬叮嘱道。阿贵按此法服药,第一天吃完,就觉得腰里的“冰块”化了些,不那么冷了;第三天,湿气散了,能慢慢弯腰;第五天,腰不疼了,能扛着秧苗下田插秧了。他特意提着一篮新鲜的春笋来谢阿侬:“阿侬大夫,这‘七制藿油丸’太管用了!我问了寨里的老壮医,他们说这法子是祖上传的,‘七炒桐油藿,湿腰自然好’,果然没说错!”

阿侬翻开《桂林府志》,指着那行记载:“方志里只写了‘桐油炒制七次,研末入丸’,没说配伍茯苓,咱壮家口传的经验,才是这方子的根。”她取来纸笔,在笔记上写下:“初春春湿困腰,肾阳虚衰,七制淫羊藿(桐油炒七次)五钱,茯苓三钱,研末蜜丸,每日两丸,五日痊愈。壮家农夫口传经验,合‘春生养阳’之理,《桂林府志》有载,配伍茯苓补其利湿之缺。”

第二卷夏湿热痹船工愁藿油薏苡清湿浊

道光二十五年盛夏,漓江的水涨得满溢,船工阿江驾着竹排,每天在江上运送货物,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疼,江风裹着潮气,黏在身上像穿了件湿衣。这日午后,阿江刚把货物卸完,忽然觉得后腰又疼又胀,连竹篙都握不住,只能靠在岸边的桐树下,大口喘气。

“阿侬大夫,这腰胀得像要炸开!”阿江被同伴扶进药庐时,脸色蜡黄,后腰处的衣服被汗水浸得透湿,按下去能陷出个小坑,疼得他直抽气,“之前吃了点止痛药,反倒觉得腰里更热,像揣了个小火炉。”阿侬诊了他的脉,脉象濡数,舌苔黄腻,又问:“你是不是总在江上吃生冷的鱼?夜里也睡在竹排上?”阿江点头:“江上热,吃点冷鱼凉快,竹排上睡也方便,没想到倒犯了病。”

“你这是夏湿热痹,肾阳被遏。”阿侬解释道,“盛夏‘夏长’,漓江的暑气盛,湿气重,你吃冷鱼、睡竹排,湿热邪气滞在腰里——脾主运化,生冷伤脾,脾湿生热,湿热裹着肾阳,阳气散不出去,所以又胀又热。止痛药是热性的,越吃越助热,自然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