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江城子密州出猎》
铁山城,这座被誉为塞北道铜墙铁壁的边陲雄关,在雪狼妖国蓄谋已久的狂攻之下,竟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更快地崩塌了。
城墙上歷代加持的护城符文,在狼妖自杀式的冲阵与诡譎妖术的侵蚀下接连黯淡、进裂。
守军虽浴血死战,但在如黑潮般汹涌的狼兵和狂暴的妖术碾压下,防线终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狼嚎淹没了將士的怒吼,城破之处,黑压压的狼群如洪流灌入。
残存守军被迫退入街巷,倚靠房屋壁垒继续抵抗城虽未全失,脊樑已断。
雪狼王踏著浸透鲜血的残雪,缓步踱上铁山城破损的城头。
巨爪碾过周军將士横陈的尸身,冰蓝色的狼瞳中不见波澜,唯有掠食者的轻蔑。
“哼,大周塞北道赫赫有名的铁山城塞,本王原以为何等坚不可摧—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块腐木。”
他低沉的声音裹著寒风传开,四周狼將顿时发出一片諂媚的嚎啸。
大王子最为亢奋,他舔去爪刃上未乾的人血,厉声请战:“父王!攻这等小城,儿郎们筋骨未舒!
听闻大周已將大批粮草军械囤於密州府城,溃兵也正往那儿逃窜一何不乘胜追击,鼓作气,直捣腹”
一旁身形精悍、眼透诡光的狼侯立即附和:“大王子高见!密州乃塞北枢纽,一旦夺下,不仅粮械尽入我手,更將大周北疆防线拦腰斩断!
届时整个塞北道便如断根之萍,任我狼国驰骋!”
“挥师密州!”
“夺其粮秣,掠其財货!”
“要让大周人听见雪狼之名,便肝胆俱裂!”
刚刚攻陷铁山城的胜利,如烈酒般灼烧著每一位狼將的喉咙。
连这等边关雄塞都如此“不堪一击”,后方那座繁华的密州府城,岂非更是囊中之物
充足的粮草、显赫的战功、在北疆诸国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一巨大的诱惑如血食般摆在眼前,令群狼喘息粗重,目露凶光。
雪狼王环视摩下这些被战意与贪婪点燃的將领,目光继而向南穿透重重山峦,仿佛已看见那座囤积如山、文修云集的城池。
铁山城的轻易得手,確实动摇了他对大周军力的判断,心底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
“周人內斗不休,边军抵抗如此疲软—传言果真不虚。
大周已收缩兵力,固守几处重镇,其余边塞,皆成弃子。”
雪狼王心念电转,“若能一举拿下密州,不仅是奇功一件,更是向整个北疆宣告:大周已外强中乾!
届时,虎视眈眈的虎妖、熊蛮诸国,必如嗅到血腥的豺狼般蜂拥而至—而我雪狼国,当居首功,抢到最多收穫!”
决心既下,他不再迟疑,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撕裂寒风的悠长狼豪!
“嗷呜!”
豪声如冰原上的號角,瞬间传遍铁山城內外,乃至远方的雪野。
所有狼妖,无论正在廝杀还是啃噬战利品,皆顿止动作,竖耳聆听王的號令。
“儿郎们!”雪狼王的声音如寒铁交击,震盪四野,“铁山城已是我掌中之物,留给后续部族清扫!所有精锐,即刻隨本王南下!”
他利爪直指南方,眼中燃动著贪婪与毁灭的烈焰。
“目標—密州府!”
“去撕开大周虚弱的偽装!”
“用他们的粮草充盈我们的胃囊!用修之血,染红雪狼的战旗!”
“吼!”
山呼海啸般的狼豪应声而起,如雷鸣滚过大地。
雪狼国大军主力几乎未作停歇,如同决堤的黑色怒潮,挟著新胜的骄狂气焰,越过残破的城垣,向著南方那片丰腴之地密州府,汹涌扑去。
密州府衙,议事大厅。
厅內气氛凝重,如有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虽济济一堂,却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
上首主位,兵部尚书唐秀金正襟危坐,鬚髮如雪,面容肃穆,虽年事已高,脊樑却挺得笔直,一双老眼开闔间精光內蕴,不怒自威。
他身为此次塞北战事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更是江行舟的座师,此刻坐镇於此,便如定海神针,足以镇住塞北道诸多骄兵悍將可能萌生的异心。
紧挨其下首,便是户部左侍郎江行舟。
他未著官服,仅一袭简素青衫,然气度沉静如水,仿佛无形中已成为整个大厅的枢纽,引得眾人目光暗聚。
另一侧,密州太守薛崇虎面色沉稳,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眾人。
下首两旁,分坐著塞北道数十位统帅、將军,皆顶盔贯甲,手按剑柄,周身縈绕著久经沙场的凛冽煞气。
其间更夹杂不少文修进士,或气息浩然,或锋芒內敛,多数人目光灼灼,聚焦於江行舟身上此番前来,多半是为亲眼目睹这位文道魁首,如何在这刀兵险地施展经天纬地之才。
正当满堂寂然,落针可闻之际“报!”
一声嘶哑急促的吶喊由远及近,但见一名背后插著三根血红翎羽的斥候,风驰电掣般闯入大厅。
他也顾不得礼仪,径直单膝跪地,声音因竭力而嘶哑,却字字如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紧急军情!铁城——沦陷了!”
儘管早有预料,但当这消息被血淋淋地证实剎那,大厅之內仍是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倒抽冷气之声。
“砰!”
一名虬髯怒张的塞北將领猛地拍案而起,铁掌落处,木屑微溅。
他虎目圆瞪,直指沙盘上象徵铁山城的垒石,声如闷雷:
“铁山城!那是拱卫密州最近、最坚的壁垒!
城高池深,符文明亮,江大人为何只派一千老弱戍守
这与拱手相让何异!
若遣重兵扼守,据险而战,足可把雪狼主力钉死在城下,挫其锋芒,何至於顷刻陷落!”
“王將军所言在理!”
另一名鬢角泛霜的老帅沉声接话,语气凝重:“江大人、唐尚书,末將等深知二位谋略深远。
可如此轻易放弃铁山坚城,岂不是助长妖势,寒了我边军之心我等本可据城血战,与狼妖决一死生!“
二人话语如投石入潭,顿时激起层层波澜。
厅內眾多塞北系將帅纷纷低语附和,脸上儘是不解与愤懣。
他们戍边多年,与妖蛮血战累累,对此等“不战而弃”之策,於情於理皆难接受。
一道道目光,或直刺刺、或隱晦地,尽数投向始终安坐的江行舟。
兵部尚书唐秀金轻咳一声,压下骚动,缓声道:“诸位將军,暂息雷霆。战略布局,自有考量。”
隨即转向江行舟,语气温和,“行舟,你为诸位剖析一番。”
满堂目光顷刻聚焦。
江行舟神色未变,甚至从容举盏,浅呷清茶,方才起身。
他步至厅中巨大的北疆沙盘前,举止间自有一股沉静之力,令喧譁的大厅迅速归於寂静。
“王將军、刘帅,诸位同僚所惑,情理之中。“
江行舟声清如玉,字字清晰,“若仅为据险固守,铁山城確是雄关。
然则,诸位可曾思量若我將三万精锐、数百文修尽数填入铁山,据城死守,后果若何”
不待眾人回应,他修长手指在沙盘上铁山城处轻轻一圈,继而向外骤然一推:
“雪狼王若见我军重兵集结,城防森严,岂会贸然强攻
必分兵迂迴,袭我兵力空虚之后方诸城!
抑或围而不打,断我粮道,静待北疆诸妖响应。
届时我三万大军困守铁山孤城,外无援兵,內无粮草,结局又將如何”
他目光扫过虬髯將领与老帅,二人神色倏然一凛,显然已窥见那绝望之境。
江行舟神色未改,如古井无波,仿佛所言不过天地常理。
他抬手点向沙盘上那座已覆灭的铁山城模型,声线平稳,却字字如凿入金石:
“铁山城,虽称险塞,然幅员狭蹙,纵深不足,至多容我两三万兵马。以此规模,打不了场定鼎国运之战。”
目光如霜,扫过方才质疑的虬髯將领与老帅,语气渐寒:
“若我屯重兵於此,雪狼王久攻不克,岂会愚顽死战必缩回冰原巢穴。届时我军何以追剿莫非深入万里雪野,在妖境腹地与其决战“
他指尖掠过沙盘上那片象徵苦寒之地的苍白区域,声调中透出凛冽的讥誚:
“抑或,我等便在这铁山城下与之对峙数载,坐视雪狼国休养恢復,待其捲土重来
如此拉锯往復,北疆何日得寧此战,要拖至何年”
一番话如冰水泼面,令曾饱受妖患纠缠的將领们神色凝重。那种钝刀割肉、永无寧日的边患之苦,他们太熟悉了。
老帅眉头紧锁,似有所悟,却又不敢確信,迟疑道:“江大人之意是——”
江行舟驀然转身,面对满堂文武。他目光静如深潭,却似有雷霆隱於其中。一字一句,清晰掷地:”江某之意,甚为简明。”
“此战”
“不试探、不纠缠、不拖延。”
“將铁山城到密州府的所有防线,全部放弃!
让雪狼国大军,一路杀到密州城下!
於城下决战!“
他语音一顿,如弓弦拉满,隨即裂空而出:
“首战,即决战!”
修长手指倏然压落,重重击在沙盘上“密州府”三字之上,声震屋瓦:
“就在这密州城下,集我大周铁骑十万,弓步甲十万,合二十万精锐!
更匯天下文修於此,布天罗地网!”
“以密州坚城为盾,以密州府周围八百里山河为弈盘,毕其功於一役!”
“与雪狼主力,决一场彻彻底底的战略决战
“—战,把雪狼国打残!”
“轰!”
纵有预感,此言一出,满厅仍如惊雷炸响,譁然骤起!
江行舟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端坐主位的兵部尚书唐秀金,眼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深知自己这位门生胆略过人,却未料其决心竟至如此地步一这是要將大周北疆的气运,尽数押注於一役之上!
“二—二十万军,直接决战!”
“没有任何缓衝与试探
这—这未免太过行险!”
一片譁然之中,质疑声再度涌起,此次已不限於塞北將领,连几位隨军的军师文官也面露凝重之色。
此策全然违背了兵家稳扎稳打、先求不败而后求胜的常理,怎能不让人心惊
然而,面对这满堂的惊疑与不安,江行舟非但未露怯色,嘴角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却带著一种洞悉全局的从容,甚至—隱含著一丝对敌人、乃至对眼前这般谨慎的淡淡轻蔑。
“行险”
他轻声重复,隨即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眾人,声音陡然清朗,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诸位同僚只虑及我军尚未尽窥雪狼族底细,妖王何,萨满妖术若何。”
他话音微顿,刻意留下片刻寂静,让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凝聚,方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然则,诸位可曾想过一,“那雪狼王,又何曾真正知晓,我大周於此密州府內——究竟为他备下了多少重兵!”
轰!
此问如惊雷炸响於无声处,满堂文武霎时间心神剧震,尽数哑然!
一股混合著寒意与震撼的战慄,自眾人脊背悄然爬升。
是啊!
雪狼族只知密州囤积丰饶,有援兵抵达。
可他们岂能知晓,匯聚於此的文修之中,隱有多少如杜子寧、张栩这般出身半圣世家的天骄
他们岂能度量,江行舟本人,这位文名动天下的魁首,其战诗之力在沙场上將是何等摧枯拉朽
他们更无法想像,这座被视为“肥美猎物”的府城之下,究竟埋藏了多少雷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