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青玄子了——这位师弟以前总是手持一卷《黄庭经》在松树下静读,连说话声都似春风化雨般温和。
唯有谈及宗门传承时,眼底才会燃起这般灼人的火焰,比之当年初任代掌门时在祖师像前立誓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执拗。
\"师弟着相了。\"天机子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拂尘穗子,竹制拂柄在掌心留下细密的压痕,\"你瞧这八卦盘中的阴阳鱼,此消彼长、周而复始,天道轮回自有定数,盛衰兴替皆是前缘,何必困在'存'与'灭'的执念里不肯转头?\"
案上《道德经》书页无风自动,恰好翻至\"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的篇章,墨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青玄子闻言猛然一怔,如被凉水兜头浇下般清醒过来,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因情绪激荡而捏碎了手中的青瓷茶盏。
碎瓷片扎进掌心却不觉疼痛,他慌忙甩袖掩去指尖渗出的血珠,对着天机子长揖及地,道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师兄教训得是。只是......方才那卦象之中,除了浩劫与残胜之兆,可还有其他玄机?\"
喉结滚动间,他刻意放轻的语气里仍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大师兄凌霄子......\"天机子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苍老的眼睑重重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他转头望向殿外翻涌的云海,三绝金顶方向不知何时聚起一片铅灰色的云团,如同一口倒扣的巨钟悬在天际。
良久,他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每个字都似带着千钧重量:\"将陨于三绝金顶。\"
\"什么?!\"青玄子猛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击案几发出清脆声响,手中残余的茶盏碎片\"啪\"地跌落在地,碎成七八片月牙状的瓷片,恰似此刻他支离破碎的心神。
他踉跄着扶住桌沿,指腹死死抠进沉香木纹理,难以置信地颤声追问:\"大师兄修为已至归藏境,可摘星拿月、倒转江河,怎会......怎会折戟在那小小的三绝金顶?\"
\"天意如刀,人力难违啊。\"天机子摇头叹息,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如同凝视着即将凋零的寒梅,\"卦象所示,三绝金顶的雪,终将染上他的血。\"
青玄子沉默良久,目光忽然落在侍立一旁的司马无双身上。只见他垂手而立,道袍下摆在青砖上投下笔直的阴影。
青玄子突然伸手一指,袖口带出的风掀起额前碎发:\"那请师兄看看无双这孩子......\"
他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迫切,\"他三十岁入先天,天资卓绝,不知可否担起宗门重任?\"
天机子闻言眯起眼睛,如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般端详眼前的年轻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