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买卖奖学金(2 / 2)

沧桑之情 江海卫兵 3815 字 15天前

但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痛觉神经!

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猛兽在喉咙深处酝酿着毁灭风暴般的低沉“咯咯”声。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先是死死地钉在领奖台上周强那张得意忘形、如同小丑般的脸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仿佛要将那张脸凌迟!接着,又猛地、带着滔天恨意扫向主席台上王海峰那张冰冷、虚伪、试图用强权掩盖一切丑恶的嘴脸!

暴戾的、近乎实质化的杀气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瞬间从他佝偻却充满爆发力的身躯上弥漫开来!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扭曲、冻结!旁边几个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却恐怖至极的气势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恨不得逃离这即将爆发的毁灭风暴中心!

他想站起来!想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般冲上去!想把那块象征着肮脏交易的劳力士砸个粉碎!想把那个装着沾满铜臭和施舍意味钞票的猩红信封撕成碎片!想把那句“我爸养你们”连带着周强的舌头一起塞回那张令人作呕的嘴里!他想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撕碎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全身肌肉贲张、毁灭的冲动即将冲破躯壳束缚的刹那——

一只冰凉、瘦削、沾着黏腻血迹且微微颤抖的手,如同最后的枷锁,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按在了他那只捏碎木椅、渗着温热鲜血的拳头上!

是张二蛋!

他不知何时在同伴的搀扶下挣扎着抬起了头,脸上沾满了咳出的暗红血迹、冷汗和灰尘,一片狼藉,如同刚从血泊中爬出。他的眼神因为剧痛、失血和巨大的绝望而涣散失焦,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泣血的哀求,穿透模糊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夏侯北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他用力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地摇着头,干裂起皮的嘴唇无声地、剧烈地翕动着,只有口型,如同风中残烛:

“别……北哥……求求你……别……”

那眼神里的哀求、深入骨髓的痛苦和巨大的、令人心碎的隐忍,像一盆来自万丈冰渊的雪水,兜头浇在了夏侯北狂暴沸腾、即将喷发的熔岩怒火上。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凝固,贲张鼓起的肌肉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弛下来。他看着张二蛋脸上刺目的血迹和那双盛满绝望哀求的眼睛,看着自己拳头上不断渗出的温热血珠和掌心深深扎着的尖锐木刺……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悲怆,如同万吨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的胸腔,冻结了所有的愤怒、冲动和毁灭的欲望。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重逾千斤,松开了那只捏碎了木椅边缘、沾满自己鲜血的手。

掌心,木刺扎出的深深伤口和捏碎的木头纤维混合在一起,一片模糊的、刺目的猩红。鲜血顺着掌纹的沟壑蜿蜒流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那片象征着无力与愤怒的狼藉,又缓缓抬起头,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向那刺眼的领奖台。

周强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前排座位,正侧着身,和旁边一个同样衣着光鲜的男生低声谈笑,手腕上那块劳力士在周遭的灯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傲慢的光芒。他似乎对后排那片因他而起的、带着血色的混乱毫不在意,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观看街头闹剧般的、饶有兴致的笑意。

郑明和王海峰已经迅速恢复了道貌岸然的镇定,主持人正用更加高亢、近乎尖利的声音,试图用下一个奖项的宣读重新覆盖和掌控这失控的局面。

而张二蛋,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正艰难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离开这个令他窒息、流血的刑场。他佝偻着背,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芦苇,脚步虚浮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的足迹。他那件破旧的棉袄前襟,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如同耻辱的烙印,触目惊心。他手里,还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那张被鲜血彻底染红、字迹完全消失、只剩下绝望猩红的申请表,像攥着一块滚烫的、灼烧灵魂的烙铁。

---

###滑落的协议与暗红的星辰

就在张二蛋佝偻着背,被同伴半拖半架着,一步一挪、如同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重伤员般,艰难地挪向礼堂侧门那狭窄的、透进外面世界冰冷寒光的缝隙时,周强似乎觉得刚才的“表演”还不够尽兴,或者这混乱的余韵正好为他增添几分谈资。他脸上那抹看戏般的、轻佻的笑意加深了,身体微微前倾,对着旁边几个凑近的、同样家境优渥的男生,用一种刻意压低却又足以让附近几排清晰可闻的、轻松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啧,看见没?”他朝张二蛋那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般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语气轻描淡写得如同在点评一出拙劣的街头闹剧,“有些人啊,天生的心理素质就不过关。芝麻大点挫折都扛不住,动不动就上演吐血戏码,演给谁看呢?博同情?”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轻蔑和不耐烦,“不就是个奖学金嘛,至于么?跟要了他命似的。我爸捐钱是发善心,做慈善,又不是欠了他们老张家祖宗的债。搞得好像我们周家亏欠了他们、害了他似的,真是晦气!扫兴!”

他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男生立刻心领神会地、谄媚地笑起来,声音同样不大,却充满恶意的附和:“就是!强哥说得太对了!自己没那个金刚钻,还怪别人给的瓷器活太亮眼?典型的酸葡萄心理,扭曲!”另一个也挤眉弄眼地接话:“就是就是,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以后进了社会也是废物点心一个。”

周强满意地靠回舒适的椅背,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调节气氛的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他习惯性地、带着炫耀意味地抬起手腕,那块冰冷的劳力士表盘再次反射着礼堂惨白的灯光,像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充满嘲讽和冷漠的金属眼睛。他微微转动着手腕,欣赏着表链上流动的、代表着巨大财富的冰冷光泽,嘴角噙着一丝冷酷而自得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手腕抬起、身体姿态放松的瞬间,他西装内袋里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精良厚实的铜版纸文件,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悄然滑落出来一角!

那滑落出的一角,在灯光下清晰地显露出几行加粗的印刷体黑字:

**“周氏集团·卧牛山中学定向捐资协议”**

以及下方一行稍小、却更显关键的宋体字:

**“……甲方(周氏集团)享有对‘启航奖学金’获奖人选的优先推荐权及最终审核权……”**

那张铜版纸光滑、挺括、泛着高级纸张特有的冷光,与张二蛋手中那张被血染透、揉皱、粗糙廉价的再生纸申请表,形成了天堂与地狱、云泥之别的刺眼对比。这滑落的一角,像一块无意间掀开的幕布,露出了幕后冰冷交易的一鳞半爪。

夏侯北依旧沉默地坐在后排的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周强那轻蔑刻薄的话语,如同毒蛇的嘶嘶声,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那张滑出的、象征着某种特权的协议一角,也被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精准地捕捉。他没有再暴怒,没有再攥紧那只受伤的拳头。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平静地,如同转动生锈的轴承般,转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它越过了礼堂前方那片虚假浮华的荣光和喧嚣,越过了周强手腕上那刺眼的金属光芒,最终,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落在了张二蛋刚刚咳血倒下的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里,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在惨白刺眼的灯光照射下,静静地躺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如同几颗被无情遗弃在冰冷宇宙尘埃中的、沉默的红色星辰。

它们无声地躺在那里。

映照着台上劳力士那冰冷、傲慢、标榜着身份的光芒。

也映照着那份滑出西装口袋、白纸黑字写着“优先推荐权”的、象征着交易与特权的、同样冰冷的铜版纸协议。

猩红的信封在聚光灯下传递。

暗红的血珠在尘埃中冷却。

荣光被明码标价,陈列于权力的橱窗。

脊梁在无声处崩裂,碎屑嵌入冻土的深沟。

而少年咳出的血,滚烫、真实、带着生命的余温,

成为这肮脏盛宴之下,

唯一未被标价的祭品,

沉默地渗入这片浸透寒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