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会(4)(2 / 2)

塞缪尔抿唇,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其实作为罪证已经能够成立了。”

执行者和决策者的思维到底不一样,对;但是这个罪名怎么立起来,怎么能把那些虫压到刀下,就是另一批虫的麻烦事了。

“不够。”范斯说,“不是有罪证就能定罪的。”

塞缪尔没反驳。

他也不是不知道,放在以前可能会有些愤愤不平,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干的又是这种事,他自己也清楚,审判何其复杂,政治中又总有诸多无奈。

“......这件事的主要参与方是行政内务大臣赫斯廷,帝国贸易监管局副局长马库斯·维恩,还有好几位暂且没有明确行动,但已经确认属于同一团伙的贵族,最低的头衔都在子爵。”塞缪尔说到这里皱了下眉头,然后说,“这不是第一次。而且就算单论这件事,展览会如果失败,对帝国的安稳、民众安全和对外声誉都是巨大的打击。他们死有余辜。”

范斯侧目看了看他。

塞缪尔小声问,“但最后他们不会死。或者最多只会除掉其中的典型,其余的虫甚至不会付出太多代价,对吗?”

范斯说,“对。”

塞缪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这很遗憾,正义本身是一种极难贯彻的东西,罪有应得这四个字的逻辑万分简单,但想要落实到现实里比登天还难。上位者要考虑的东西总是很多,比如制衡,比如稳定,诸如此类宏观的问题想得越多,越是容易忽略微观的善恶。

他这么问确实是有所期待,答案让他失落,但他能够理解。

毕竟范斯也只是其中的一员,只要是这个巨大的政治游戏里的玩家之一,都要遵循权力的规则。

塞缪尔说,“如果放任他们动手的话,在大场馆里出现动乱,风险很难预防。尤其是对普通民众,可能会有无辜的伤亡。”

“我知道。目前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有替代方式,但我会尽力采取风险最小的方案。我和陛下都不希望有那样的后果。”

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塞缪尔老实点头,跟着范斯又走了一圈展区的动线安排,包括观众出入口、贵宾通道、安保巡逻线等等,重要的路线规划都要确认妥帖。

等需要初步检查的东西都看得差不多了,范斯走之前翻了翻展品单子,突然问,“失望吗?”

塞缪尔抬头,有点疑惑,“什么?”

“我知道对你来说,依照法律和道德让虫得到应有的判决,远比那些弯弯绕绕要重要。”范斯轻声说,“你是很好的军雌,并对基层有深刻的共情......你就从其中来。我们也知道对罪犯重拿轻放不好,影响无辜的民众不好。但是我,且不止我,许多声名远扬的贵族,终究只是玩弄权术的政客。”

“没有谁会更好更高尚,塞缪尔,我也一样。我对权力同样有强烈的渴望,因此我也同样永远无法脱离庸常。”

我并非榜样,甚至也与无数个死在你们手中的贵族没有多大的不同,良知的多少无法量化,罪恶的程度也难以度量,唯有生存的法则永不更改,权柄的易位流转永不停歇。

他并非月光,顶多只是在黑夜里行走时点过一盏灯,并不温暖也不够明亮,只不过是在最初那一抹微弱的火光面前显得耀眼。

塞缪尔为他这一番话感到惊讶,也因为其中的意思愣神。范斯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慢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