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不止是面对范斯,其实他跟着维尔西斯跟那群虫吃饭的时候也时常这么感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独特的作用才能够在那个饭桌上有自己的碗筷,但阅历和认知的差距是非常容易察觉的。
大部分虫都安于现状,因为正常生活的时候几乎不能跳跃阶级和认知水平去直接触碰更上层的环境,所以总会觉得自己一直这样也很好。
一般本科毕业不怎么会为学历自卑,但是有一天你身边的全是博士,还是各个领域的顶尖博士,那就未必了,尤其是你不是融不进去,而是能很明显地察觉到那些博士都在弱化差距迁就你,如果这种情况下都不会不自在,那心态基本已经足够羽化成仙了。
塞缪尔组织了一下语言,“反正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像井底之蛙。”说完又觉得有点自怨自艾那味道了,其实他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错,但他寻思了一下,自己的井壁其实是有梯子的,那好像也可以爬一下来着。
范斯听到这话很平静地点头,“确实是。”
塞缪尔:“......嗯。”虽然他知道,但是老板哥真的直白得有点伤虫呢。
“但你要是因为这个情绪不好才做这种决定,我觉得没必要。”范斯在他对面坐下,看见他放在桌面上重新折的小青蛙,点了一下,“井底之蛙不该是个完全的贬义词。青蛙,还有青蛙生存的小水井,本身也应该得到尊重。不是所有动物都必须生活在海里。”
很多时候虫平凡是因为没招,没选择,但是那又咋地了?世界那么大,那么多虫,大家总是要过日子的。如果所有虫都要轰轰烈烈才算好,社会早乱套了。
塞缪尔有点愣愣的,又看了眼青蛙,这次折的跳起来了,范斯的手指一抬起来就往前蹦了一下,看来第二次折成功了,但显得自己更二臂了。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确实是只不知好歹的青蛙,而且他这种行为也不是所有虫都能理解,总有些吃饱了撑着的虫觉得他是自讨苦吃,又或者是贪心不足。对维尔西斯死心塌地的军雌不止他一个,自然也有觉得他这个副官给脸不要脸,忘恩负义的。
不过他吃得苦多,以前也是听着闲话过来的,这些话也不至于让他多难受,反倒是维尔西斯在他出外勤的时候因为这些话发了次脾气,真是岂有此理,如果所有虫都甘愿一辈子当附庸那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将军了。
“不过我还是蛮欣赏你的决定。”范斯话锋又一转,听得塞缪尔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漂移,“脱离舒适圈必然会带来额外的挫折。如果只是为了那点内耗的情绪大可不必,但如果是出于对世界的探索欲,那是很有胆识的抉择。”
塞缪尔抬头看了他两眼,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夸了,感觉自己腾得一下脸就热了,又低头,“嗯。......其实我挺喜欢水井的......但还是想出去看看。”
虽然这么过也挺好......但有时候就是想去正儿八经的海里游两圈,也想凑近些看看月亮,没毛病吧。
这句话说出来,好像茶水间里又沉默了,一直到塞缪尔又想往桌子底下钻,才听见很轻的一声笑,范斯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神情里带着一种微妙的满意,像是在看自己看好的后辈,说,“那很好。祝你不虚此行。”
塞缪尔胡乱地点了两下头,觉得不能在这里坐下去了,起身就开溜,“谢谢老板,我先去实验室那里看看......呃,楼阁下好。”
范斯本来还在搅咖啡里头的糖块,听到后面那个称呼才一个猛抬头,看见那一抹红已经跑很远了,楼双信瞪着眼杵在门边。范斯第一次从楼双信的脸上看到这种堪称震撼的表情,觉得好笑,“你在这站多久了?怎么不出声?”
“你......”楼双信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又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穿病号服的艾莉指着洪世贤和林品如一样,又放下手,飘过去倒了杯水压压惊,眼神还盯着范斯,仿佛没睡醒一样呢喃,“这白开水怎么没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