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两,价格已经不低了,瞧这人志在必得的样子,看来接下来,不论谁叫价,叫多少,他都要跟。”
“这人看着面生,口音也不像京都人。”
“不奇怪。‘霍云逆反案’闹得比天还大,全国都听说了抄家之事,少不得许多土财主们看上‘云老虎’的剑和马,专程来拍。”
众人议论纷纷。法拍官开始宣价。
云琛立马就想敲银锣跟价,小锤挥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颇为忐忑地问颜十九:
“你有多少钱,给我透个底呗!我跟价的时候好有分寸。”
她虽与颜十九多年朋友,但并不知道他家底如何,兜里有几个钱。
她怕为满足自己这点心愿,别害得颜十九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十万两黄金呐!不是宅子、铺子、土地等不动产,而是要金灿灿的现钱啊!
这满京权贵,家产超过十万两黄金的至少有一万户,但能拿出十万两黄金现钱的,估计只有三千户。
而能将十万两黄金当十两银子使的,不买宅,不买地,随手一抛,只为买把可有可无的剑,买完也不肉疼的,估计连十户都不到。
今日,若是霍乾念在,以霍帮从前的雄厚财力,云琛必然信心满满,管对方叫价多少,她都敢跟。
可颜十九嘛,她就拿不准了。毕竟他家连马车都那么小,舍不得多放俩座位。
颜十九明白云琛的顾虑,扯嘴一笑,修长的手指勾勾万宸:
“万宸,告诉你家夫人,我有几个金库,多少钱?”
万宸愣了一下,差点脱口问“您是说这颜府的金库,还是东炎的国库?”想了想,干脆直接掀起衣角,解开衣袋,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一大串裹了锦缎的钥匙,对云琛道:
“太多了,不知道夫人想知道哪个?总之,钱庄存不下的,我们都建私库存了。现在离您最近的一个钱库里,差不多......”
万宸翻着眼睛想了想,接着道:“差不多能买十八把太平剑。”
云琛听得一愣一愣,被万宸那包租公的架势惊住了,接着高兴地锤了颜十九肩膀一拳,喜道:
“行行行,这下我心里有数了!叫价是吧?看我不把那喊‘十万两’的孙子气死!”
说着,云琛就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刚准备敲银锣跟价,对面却突然点起一盏纯金琅彩的大灯笼,引得全场一阵惊讶。
就连颜十九都挑了挑眉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云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万宸解释道:
“夫人,这是‘点天灯’,竞市上若有人点此灯,那么接下来不论拍什么东西,拍多少价格,对方都会在最高价上再加一成,就是包场的意思。这纯金的灯笼也直接赠送竞市,对方不带走,以示财力雄厚。”
云琛听懂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她怎么都不可能拍下太平剑了。
因为不论她加价到什么程度,对方都愿意再加一成。
包括个也别想带走。
这下,刚才还撸起袖子志在必得的云琛,一下肩膀慢慢耷拉,泄气了。
她眼睁睁看着太平剑叫价到三十万两,然后被抬进天灯所在的雅间,接着是数日不曾好好进食、瘦得肋骨都一条条凸出来的吞云兽......
吞云兽显然闻到了云琛的气息,不停原地打转,转头到处寻找。
被强行牵走的时候,它终于发现了云琛,试图冲过来,却被那点天灯的家伙的仆人们一顿打,扯得马嚼子都出血了,发出阵阵哀鸣。
云琛远远望着吞云兽,心疼的下意识猛站起身,拳头都攥紧了。
她想说“颜十九,能不能再帮帮我?”可话到了嘴边,她自己都觉得凭什么呢?
她与颜十九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朋友而已,凭什么要他不顾一切去赎回她的东西?
再说了,这是官家竞市,由司礼监出人担任法拍官,每一笔交易都在朝廷眼皮子底下进行。
她如今连自己都身不由己,如何能左右太平剑和吞云兽的命运?
一番思绪在心头悲哀涌动,也明明白白写在云琛晦暗的眼神里。
颜十九靠坐在旁边的躺椅里,两手交叠垫在脑后,两条长腿伸搭在小茶几上,悠闲地轻轻晃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琛,像一个耐心等待猎物求饶的猎人,甚至因为从等待中体味到十分有趣,笑意越发浓重。
云琛没勇气再看,她重新带好斗笠面纱,低低用鼻音说了句“走吧”,随即大步朝外走,生怕再多停一刻。
直到走出竞市,重新坐上颜府的马车,云琛依然能清楚地听见吞云兽的哀鸣,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那样悲伤无助,声声呼唤,期盼着主人回头。
她强忍住情绪,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不想叫颜十九看见这些而为难,便没有摘下头上的斗笠面纱。
颜十九却合拢扇子,扇尖慢慢伸进面纱,玉质的扇骨携裹着清冷的薄荷香气,递至云琛眼前,然后轻轻挑起,露出他挑眉轻笑的脸。
“想要我帮忙吗?想好了,我只问这一次哦。”
没想到颜十九会主动询问帮助,云琛先是一愣,犹豫片刻后,吸吸鼻子,重重点头:
“你若有法子帮我,这些恩情、钱财,来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我发誓!”
颜十九随即眉眼弯弯,眉头挑得更高:
“好,那就脱衣裳吧——我现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