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2分了,李主任应该到了吧?”
张涵停在二楼拐角,最里头那间办公室的门口,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把“先递介绍信再提烟、语气别太冲也别太软”的腹稿又过了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个浑厚的声音:“进。”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带着茶香的暖意裹了过来。
办公桌后坐着个穿藏青夹克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整齐,就是鬓角有点泛白。
桌角摆着盆绿植,叶子蔫了两片,看着像是好几天没浇水,靠墙的空调呼呼吹着暖气,外机在窗外偶尔发出点嗡嗡声。
“李主任,我是张涵,今天来报道。”
张涵弓着腰快步走过去,双手把叠得整齐的介绍信递到桌沿前,指尖没敢过桌子中线。
等李主任伸手要接,他才飞快从怀里掏出那条用塑料袋裹着的荷天下,轻轻往办公桌最靠边的位置一放,没敢往里推:“刚在楼下便利店顺道买的,不值什么钱,您要是不嫌弃,抽着玩。”
官场尊卑之序,自古便为规制所定,亦是长期形成的行事准则,从未因时移世易而废。
其核心不在于刻意的上下之分,而在于对层级、权责与规则的敬畏。
尤其在求人办事之际,姿态的谦卑并非示弱,而是对这种秩序的尊重,更是成事的必要前提。
“小伙子有心了。”
李主任接过介绍信扫了两眼,目光落在“联防队队长”几个字上时,再看见那条烟,嘴角也勾起笑:“张涵是吧?安置办昨天跟我提过你。前线回来的同志辛苦,快坐,我这刚泡的绿茶,你也喝点暖暖身子。”
“李主任,您客气了,没有您在后方运筹帷幄,安定民生,我们前线打的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张涵没敢坐,仍站在桌前,腰杆微微弓着。
李主任哈哈笑了两声,手里的钢笔停了转:“小伙子会说话,但也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为了把事办好,精诚合作才是正经。”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那条烟往抽屉里塞,动作自然得像收份文件,又指了指桌前的木椅:“坐吧,别总站着,咱们聊聊联防队的事。”
张涵这才拉过椅子,屁股只沾了半边凳面,腰杆没敢完全塌下去,双手放在膝盖上:“那我就跟您请教下,联防队主要是管些啥?”
“联防队这摊子事,说轻松也不轻松。现在南郊防线紧,街上偶尔有流民晃悠,你们得盯着点,夜里还得巡逻。不过你放心,编制的事都给你落实好了,行政编,正股级,工资下个月就给你算。”
“谢谢您,李主任。”张涵连忙道谢,又追问,“那咱们联防队跟公安那边咋对接?还有队里现在有多少人,武器装备这些,您看方便跟我说说不?”
李主任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咂了咂嘴才开口:“对接是肯定要对接的,强制执法权还在人家手里,咱不能越界。但你记着,现在局势不一样,政策也松了口。”
“要是遇上有人行凶、强奸这种急茬,不用等汇报,直接动手控制住!真出了事,后续手续得你自己跟派出所补,街道办能帮你说话,但不能全兜底。”
“我明白,谢谢您提醒。”张涵点头应着。
“人员编制嘛。”李主任说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扫过桌角那盆蔫绿萝,又移开:“目前算上你一共十个,六个是之前街道办的联防队队员,三个是从西边片区调过来的,你是队长,平时排班、带队巡逻,都归你管。”
“至于武器……”
“市局刚拨了批装备,你这个队长单独配一把05式9警用转轮手枪,其他人就每人发根橡胶棍,值班室还备了五副防刺背心,巡逻的时候都穿上。”
“真遇上持械的,别硬拼,先躲着报信。”
张涵垂着眼没吭声,耳朵里把“05式9警用转轮手枪”这几个字嚼了两遍,连听都没听过的型号。
再琢磨“转轮”俩字,心里头先凉了半截。
从前在前线用惯了全自动武器,哪不清楚转轮枪的毛病,装弹量就五六发。
打空了还得手动把弹巢从枪身里抠出来,倒空空壳再一发发塞新弹,整套动作再快也得七八秒。
间隙里,对方要是扑上来,手里的枪跟块废铁没区别。
再说到那9子弹,更是没底气。
在前线见多了大口径子弹的威力,这9子弹看着就小巧。
听老兵说过,除非打在要害,不然顶多让人疼一阵子。
冬天平民衣服本来穿的就多,子弹动能不足,打上去,大概率就陷在棉花里,连皮都蹭不破,更别说打穿衣物制住人。
“咳咳。”
李主任轻咳两声,又端起了茶杯,“你的办公室在一楼右边,跟值班室挨着。大概情况你也了解了,去找老徐领钥匙吧,他那儿还有保安服,穿上也精神。”
“好的,谢谢主任。”
张涵站起身,快步走出门将房门小心合上。
走出二楼办公室,没急着下楼,先在走廊窗边站了会儿。
窗外的雪还在落,贴在玻璃上化成水渍,模糊了远处的街景。
先前断断续续的炮击声不知何时停了,天地间只剩风雪的“簌簌”声。
可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城区内就传来零零散散的枪响,“砰…砰…”两声。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战之后必有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