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拍大腿,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仿佛刚才狼狈逃窜的不是他,
开口对众人说道:“孤王当年,率军攻打那狗贼王浚时,何等艰难?屡战屡败!
飞龙山一战,孤身边只剩数十骑亲卫!
连孤自己,都数次险遭不测,差点就成了那王浚的刀下之鬼!”
他目光投向角落里,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缩着脖子、双眼浮肿的文吏,
“奥……这事主簿知道!是吧,石豪?”
主簿石豪,今日同样在鲜卑铁蹄下捡回条命,此刻正在萎靡不振。
听到赵王点名,他浑身一激灵,连忙强打精神,挤出人群,
对着石勒拱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对对对!王上所言句句属实!
当年卑职不过二十出头,有幸追随主公身边,充作小小书史,亲眼所见!
那王浚……”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声音也洪亮起来,仿佛回忆那段峥嵘岁月,也给了他力量,
“彼时,王浚被晋廷封为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
手下控弦十万,战将百员!声威赫赫,足以震动天下!
其势之盛,岂是今日段氏小贼可比?!”
石豪越说越激动,仿佛是个吹足了气的充气娃娃,眼中放出光来,声音铿锵有力,
对着满营垂头丧气的将领朗声道:“而当时王上所率之军,不过区区一两万疲惫之师!
在常山、飞龙山数地,接连惨败于王浚之手!
最危急时,身边可用之兵几乎断绝!连粮草都得靠打家劫舍维系!
其窘迫艰难,远胜今日十倍百倍!”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看着将领们眼中渐渐燃起的一丝光亮,
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崇敬和自豪:“然而!王上何曾气馁?何曾放弃?!
厉兵秣马,卧薪尝胆!终于!”
他重重一顿,仿佛敲响战鼓,“在易水河畔,王上亲率哀兵,指挥若定,一战击溃王浚十万精锐!
斩首五万余级!尸塞易水,血染长河!
就连那不可一世的王浚老贼本人,也未能逃脱,最终头颅高悬于襄国城门!”
石豪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原本弥漫在营中的颓丧死气,瞬间被这股铁血豪情击得粉碎!
一众羯人将领们黯淡的眼神骤然亮起,似乎肌肉都有些发痒!
一股劫后余生、渴望复仇的血气,在营帐中悄然升腾!
石豪声音激昂,又说道:“诸位将军!试问今日,我等虽败,可手中尚有数千精锐!
身后更有大赵万里河山!
而那段文鸯,不过一莽夫耳!
王上雄才大略,百折不挠!易水之败尚能翻盘,斩王浚,夺幽冀两州!
如今我等脚下这片河北膏腴之地,大半便是王上当年,
从那不可一世的王浚老贼手中,一寸一寸,硬生生夺过来的!!”
破屋内外,一片死寂,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但每一个羯人将领的眼珠都红了起来,那失败的灰烬已然扫去,
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如同野火般炽烈的战意!
石勒端坐在地铺上,火光映照着他额角的伤疤和鬓边的白发,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倒映着营帐之中跳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