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兵们嬉皮笑脸地,把泥猴似的青青推到李晓明面前时,
李晓明后脖颈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坏了!
莫非给祖逖送信的事东窗事发了?
“参军,您这婢女属兔子的吧?怎地又让她跑了?”
领头的什长咧嘴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哥几个巡哨时,见她猫在蒿草堆里哆嗦呢!差点以为是只大耗子!
就顺手又帮您逮回来了。”
青青抬起糊满泥污的脸,冲李晓明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人……婢子是自己回来的,
婢子迷路了……天黑林深,实在找不着道……”
李晓明心头巨石轰然落地,情知她并未泄密,羯人哨骑只当是,他这不老实的奴仆又跑了。
他佯怒地跺了一脚,冲青青骂道:“腌臜东西!我管你吃喝,为何一心要跑?
回去鞭子伺候。”
转头又对几名哨骑堆起笑,“有劳弟兄们!回头请诸位喝酒!”
支走羯兵,李晓明拽过青青压低声:“你傻啊?既见了祖刺史,怎地又跑回来?真当羯营是娘家了?”
青青指节攥得发白,声音像蚊子哼哼:“那些将军们……眼珠子剜人似的……
都不像是好人……我跟着他们害怕!
大人您不是说早晚也要走么?”
她突然仰脸,泥污中那双眸子亮得灼人,
“你走时,带婢子一块走吧!若寻到了我的家人,一定给你许多钱财谢你!”
李晓明心中一阵苦笑,心想你要南下,老子却是要北上,哪里能陪你去江南?
但此时也不好对她多说,
只叹了口气,对她胡乱摆摆手:“去后面找瘸子石固,让他先给你安排个住处吧!”
虎牢关后堂灯火通明,烤全羊的焦香,混着浓烈的米酒甜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石勒高踞主位,一脸喜色。
昝瑞嘴里偷偷嚼着羊肉,捧着金樽侍立一旁,倒酒的手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显然已是业务熟练。
石虎趾高气扬地居于左侧首席,貂皮大氅半敞,胸膛上几道刺目的旧日疤痕,在烛火下蚯蚓般扭动。
对面则是程遐、石生、桃豹、石豪、贺赖欢等数名副将。
李晓明刚走过来,便被石虎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按到身侧空席时,满堂目光“唰”地钉了过来,
活像一群饿狼盯上了新猎物。
“大伙瞧瞧!破洛阳的首功谋士来了!”
石勒笑声洪亮,金樽遥遥一点李晓明,
“昔日张右侯(注:石勒已故谋士张宾)算无遗策,今有陈参军水淹洛阳!
右侯不幸身故,如断孤一臂,
幸喜天又赐陈卿与孤,正如旱苗逢甘露!哈哈哈哈......”
石虎顺势揽住李晓明肩膀,酒气混着口臭,喷了他满脸:“老子这中山公的爵位,有你一半功劳!”
他拍得李晓明龇牙咧嘴。
对面席上“咔”地一声轻响。
程遐捏着酒盏的指节泛白,面上却浮起春风:“陈参军妙计破坚城,老夫敬服。只是……”
他话锋一转,毒蛇吐信般,
“若论运筹帷幄,当年张右侯助主公平河北、定襄国,那才是经天纬地啊!
此等大才,百年难遇。
陈参军若想如张右侯一般,以后还需多多努力哟!”
石生嗤笑插刀:“程公此言差矣!右侯稳扎稳打,可不玩水灌万人命的把戏!”
尾音拖得又酸又长。
石虎最听不得这些拈酸吃醋的坏话,豹眼一瞪就要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