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豪指着他们道:“这些都是些伤兵、老卒,无家可归的。
赵王仁厚,不忍弃之,便让他们跟着石粮、石马打杂,干些喂马运粮的粗活,也算在军中养老了。”
说罢朝一个正瘸着腿搬草料的黑瘦老汉喊:“石固!过来见过陈校尉!”
老汉闻声,一瘸一拐小跑过来,脸上堆满谦卑的笑,连连作揖。
石豪吩咐:“这是赵王亲派的督粮校尉陈大人!
往后尔等这一摊子事,全听陈校尉调遣,不得怠慢!”
石固咧着嘴笑应:“陈将军安好!有事您尽管吩咐,小老儿腿脚慢些,跑腿传话绝不含糊!”
李晓明点点头,心里却犯嘀咕:
怎么都姓石?别是石勒的什么穷亲戚吧?
职场里最怕踩了皇亲国戚的雷……须得打听清楚才好,
待石固走远,李晓明凑近石豪,
压低声音试探:“主簿,这几个人……都是羯……?”
话未落音,石豪脸色“唰”地煞白,急得差点捂他嘴:“噤声!陈校尉慎言!
此等字眼万万提不得!
若传入赵王耳中,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李晓明吓得一哆嗦,瞠目结舌,彻底懵了。
石豪紧张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凑到李晓明耳边,声如蚊蚋:
“记住了,往后在咱们这儿,‘羯’字、‘胡’字,提也休提!
实在绕不过去……”
他喉头滚动,声音压得更低:“便称‘国人’!”
李晓明这才恍然大悟,心头凛然:
原来如此!石勒竟然如此自卑,连自己的胡人身份都不想承认了……这枭雄心思,倒也可爱!
石豪前脚刚走,粮仓前的空地上,就剩下李晓明和他那对“卧龙凤雏”。
寒风卷着草屑打着旋儿,空气里弥漫着干草和牲口粪便混合的土腥气。
石粮这秃子还捏着几根算筹,对着空气念念有词地比划,
只见他眉头拧成个疙瘩,仿佛在跟无形的账目较劲。
石马则凑到一匹驮马耳边,嘀嘀咕咕,像在商量什么军机大事,
“弄什么玩意呢?”
看着这俩货的怪异模样,李晓明直揉太阳穴。
李晓明望着远处虎牢关隘高耸如铁的城墙雉堞,心思却像脱缰的野马,
早已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黄河边那座简陋却充满生机的文石堡。
贾堡主的手艺他是见过的,那船……算算日子,该造好了吧?
郡主蹲在火旁熬药的专注侧影......
公主挂着猴子咯咯傻笑的憨态,还有王吉那缺了门牙、漏风跑气的嘴,嚷嚷着开饭……
心底猛然冒出了一股灼热的冲动——逃!趁乱就走!现在!
他下意识抬脚,想溜到城墙边上逛逛,看看有无可趁之机。
然而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扫过远处哨塔上模糊的人影轮廓——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
心头猛地一沉,像压了块冰,
随即又释然的笑了笑,也或许是自己经历了生死劫难,产生的多疑心理吧!
但转念又一想,贺赖欢那张带着刀疤、眼神却写满仗义的脸,瞬间浮现
——这个匈奴汉子,可是赌上性命,在石勒面前替他作保的!
还有金珠……那傻大妞拍着厚实的胸脯,向石勒吼道“他若不是好人,把我的头也砍了”……
自己若是拍拍屁股跑了,金珠还好说,可是贺赖欢估计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