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外,那“滴滴”声如同冰冷的电子心跳,不疾不徐,精准地敲打在泵站死寂的空气里,每一声都像踩在濒死者的肋骨上。金属物件轻微的碰撞脆响,像是毒蛇游弋时鳞片摩擦碎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来了。不是猜测,是笃定。带着他那套标志性的、将杀戮视为精密仪式的优雅与残酷。
尹宗佑在我身后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小动物般的呜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以及铁管再次被他死死攥紧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细微“嘎吱”声。
黑暗浓稠如墨,我们像是被困在沥青池底,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那最终降临的、无可逃避的终结。
不。
我猛地转过身,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抓住了尹宗佑冰冷颤抖的手臂。
“听着,”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气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想活,就照我说的做。”
他僵住了,呜咽声戛然而止。
“把铁管给我。”我命令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铁管递了过来。入手冰冷,粗糙,沾着未干的淤泥和他手心的冷汗。
我没有去接他以为的、作为武器的那一端。而是摸索着,握住了铁管的中段,然后,将铁管带有螺纹接口、相对更粗更钝的那一头,塞回他手里。
“握紧。藏到那边,”我指向泵站内部,更深、更黑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凹陷的、可能是旧设备基座形成的阴影,“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除非我喊你,或者有人碰到你,否则,绝对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那你……”他声音颤抖。
“我引开他。”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等他回应,我猛地推了他一把。他踉跄着,跌向那片更深的黑暗,很快被吞噬,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现在,只剩下我。
和洞口外,那越来越近的“滴滴”声。
我深吸一口这污浊冰冷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然后,我抬起右手,不是去握武器,而是伸向了自己脖颈——那里,缠绕着厚厚的、被污水浸透的纱布。
指尖抠进纱布边缘,用力一扯!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粘连着皮肉的纱布被硬生生撕开,脖颈上那道被徐文祖扼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暴露在空气中,火辣辣地疼,甚至有温热的液体重新渗了出来。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牙关。
不够。
我将那沾着血污和脓液的纱布,狠狠扔在脚下积水的中央。然后,我弯下腰,用双手掬起冰冷的、带着淤泥的污水,胡乱地泼在自己脸上,头发上,让污浊的水流顺着脖颈淌下,混合着新鲜的血液,浸透衣领。
做完这一切,我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就在那漂浮着染血纱布的积水旁。将头歪向一边,让散乱的湿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失色的下巴和脖颈上那道狰狞的、正在渗血的伤口。
呼吸,调整到一种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频率。身体放松,或者说,伪装出放松,但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
扮演。最后一次扮演。
扮演一个力竭、伤重、濒临死亡的逃亡者。
一个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只待收割的……“作品”。
洞口的“滴滴”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鞋底踩在湿滑斜坡上,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摩擦声。
一下,又一下。
像踩着优雅的舞步,踏入为他准备的舞台。
一道幽绿的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猛地从洞口上方射入,精准地打在我的身上!
光线不算强烈,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刺眼得让我几乎要本能地闭眼。我强行控制住眼球的颤动,维持着那种涣散、空洞的状态。
光柱缓缓移动,扫过我歪斜的头颅,扫过我脖颈上那道刺目的伤口,扫过我瘫软无力的身躯,最后,定格在我垂落在积水旁、那只裸露着狰狞缝合伤口的左手上。
空气中,只有污水滴落的“滴答”声,和我伪装出的、微弱的呼吸声。
脚步声,停在了洞口下方,光柱的边缘。
一个修长挺拔的轮廓,逆着洞口那点微弱的天光(或许是他带来的光源?),出现在那里。金丝眼镜的框架反射着幽绿的光点,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神。
徐文祖。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立刻靠近。像是在欣赏,在评估这件失而复得的、破损严重的“藏品”。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碾过。
终于,他动了。
迈步,踏入积水。皮鞋踩进污浊的水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一步步走来,不疾不徐。幽绿的光柱始终跟随着我,像一条无形的锁链。
距离在缩短。
五米。三米。两米……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消毒水气息,混合着地下空间特有的福尔马林和……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腥味?来自他手臂上被我咬伤、脸上被我划伤的地方?
他停在了我面前。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