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的肩膀猛地一颤。他想起茜桃焦黑的棺木,想起鲁宗道溅在殿柱上的鲜血,想起百姓们咒骂他的声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守见他吐血,非但不同情,还踢了他一脚:“装什么死?赶紧干活!”
丁谓挣扎着爬起来,继续除草。阳光刺眼,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晕过去。他想起自己当年写过的诗,“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晚上,他躺在土屋里,听着外面的虫鸣,辗转难眠。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颗珍珠——这是他当年从南海采买的,偷偷藏了下来,本想留着日后翻身用。
珍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丁谓看着珍珠,突然想起刘娥宫殿里的珠帘,想起那些被他搜刮走珍珠的百姓,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把珍珠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着:“都是这东西害了我……都是这东西害了我……”
珍珠被踩碎了,粉末混在泥土里。丁谓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这才明白,权力和财富就像毒药,一旦沾染上,就再也戒不掉,最终只会把自己拖进深渊。
可悔悟已经晚了。崖州的瘴气越来越重,丁谓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他开始咳嗽,咳出来的痰带着血丝,人也日渐消瘦。
有个好心的老农夫可怜他,给了他些草药:“孩子,这瘴气厉害,喝了这药能好受点。”
丁谓接过草药,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活了大半辈子,算计了无数人,没想到最后竟要靠一个素不相识的农夫接济。
第七章京城剧变:权力的更迭
丁谓被贬崖州后,刘娥虽然没被牵连,却也收敛了许多。真宗驾崩后,太子赵祯继位,是为宋仁宗。刘娥以太后之名临朝听政,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王曾被任命为宰相,他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丁谓的党羽。周怀政被斩首示众,那些联名弹劾鲁宗道的官员也被一一贬谪。朝廷上下风气一清,百姓们拍手叫好。
王曾还下令追回丁谓贪墨的钱财,一部分用于修建水利工程,一部分还给了受害的百姓。江南的百姓拿到被搜刮走的钱财,纷纷给王曾立生祠,感谢他为民除害。
李迪重新被任命为太子太傅,每日教导仁宗读书。他常指着殿外的槐树对仁宗说:“陛下,为官者当如这槐树,扎根百姓,枝繁叶茂;若学丁谓那般,只图私利,终会连根拔起。”
仁宗年幼,却记牢了这话。有次刘娥想提拔自己的外戚任节度使,仁宗直接拿出丁谓的罪证:“太后,丁谓就是因为结党营私才被贬,外戚掌权,恐生祸乱。”刘娥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作罢。
京城的百姓渐渐淡忘了丁谓,只在茶余饭后说起他的恶行时,仍会啐一口骂声。唯有丁谓的老母亲还住在汴梁的旧宅里,门前早已没了往日的车水马龙,只剩杂草丛生。有次王曾路过,见老太太拄着拐杖在门口张望,叹了口气,让人送去些米粮。老太太却把米粮扔在地上,哭喊道:“我没有这个儿子!”
消息传到崖州时,丁谓正蹲在河边洗衣服。看守的兵卒故意大声说:“丁罪臣,你娘都不认你了!真是报应!”
丁谓的手猛地一顿,肥皂角掉进水里,顺着水流漂远。
他没说话,只是把洗得发白的囚服拧干,默默往回走。
土屋的门没关,风卷着落叶进来,落在他空荡荡的床头——
那里除了一床破棉絮,什么都没有。
第八章崖州奇遇:药炉里的清醒
丁谓的咳嗽越来越重,有时咳得整夜睡不着。那好心的老农夫见他可怜,又给了他些草药,还教他怎么熬药。“这药得用山泉水熬,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半个时辰,才能出药效。”
丁谓记下了。每天天不亮,他就拄着木棍去山里挑泉水。山路崎岖,他摔了好几次,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不敢耽误——这药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药炉就放在土屋门口,是个破了口的陶罐。他蹲在炉边添柴,火苗舔着罐底,发出“噼啪”的声响。药香弥漫开来,混着山里的草木气息,竟让他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
有一日,他熬药时,来了个游方和尚。和尚穿着破烂的僧衣,手里托着个钵盂,盯着药炉看了半天:“施主,这药是治心疾的吧?”
丁谓抬头,见和尚眉眼慈善,摇了摇头:“治肺疾的。”
“肺疾好治,心疾难医。”和尚笑了,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个“贪”字,“施主的病根,在这儿。”
丁谓的脸瞬间白了,低下头不敢再看。
和尚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木棍,指着远处的山:“那山叫‘回头岭’,当年有个贪官被贬到这儿,天天去岭上望京城,后来悟出了道理,就在岭上种了满坡的茶树。施主不妨也去看看。”
和尚走后,丁谓看着地上的“贪”字,愣了半天。当晚,他没睡,天刚亮就往回头岭走去。岭很高,他走了两个时辰才到顶。站在岭上望京城,只能看到茫茫云海,什么都没有。
岭上果然种着茶树,叶片上还挂着露珠。一个老农正在采茶,见他过来,笑着打招呼:“你就是那个被贬的宰相吧?”
丁谓点头。
“当年种茶树的贪官,临死前说,这茶叶要经过晒、炒、揉、烘,就像人要经过磨难,才能去掉苦味,留下清香。”老农摘下一片茶叶递给他,“你尝尝。”
丁谓把茶叶放进嘴里,先是苦涩,嚼着嚼着,竟生出一丝回甘。他站在岭上,风吹过茶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他突然明白,和尚说的“心疾”,就是他那填不满的贪欲。
从那以后,丁谓每天除了干活,就去回头岭帮老农采茶。
他学着晒茶、炒茶,手指被烫伤了好几处,却毫不在意。
炒茶时的烟火气,竟比当年宰相府里的熏香更让他安心。
第九章故人到访:囚车里的真相
天圣三年,朝廷派使者到崖州巡查。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丁谓陷害的鲁宗道的儿子鲁简。
鲁简继承了父亲的刚正,此次巡查,特意要去见见丁谓。
看守的兵卒把丁谓带到驿站时,鲁简正在喝茶。
桌上摆着的,正是回头岭的茶叶。
“丁谓。”鲁简的声音很冷,眼神里满是恨意。
丁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鲁公子,当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父亲。”
鲁简把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溅了出来:“一句‘错了’就完了?我父亲一生清廉,却被你诬陷谋反,死在金銮殿上,你配说‘对不起’吗?”
丁谓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只求你能告诉我,当年我伪造的天书,陛下最后知道真相了吗?”
鲁简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父亲生前的奏折,上面写着你伪造天书的全部过程。陛下驾崩前看了这封信,气得吐血,说就算你死在崖州,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丁谓拿起信,手指颤抖着展开。鲁宗道的笔迹苍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信里不仅写了天书的骗局,还写了他贪墨工程款、陷害忠良的种种罪行,甚至连他在寇准灵堂放火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丁谓喃喃自语,一口血喷在信上,染红了“奸贼”两个字。
鲁简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的恨意消了些。“我父亲临死前说,他不恨你,只恨你辜负了自己的才华。你本是状元出身,若能一心为国,定会名留青史,可你偏偏选了歪路。”
丁谓瘫坐在地上,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流。他想起自己当年考中状元时,真宗亲自为他赐宴,说他“有宰辅之才”;想起自己刚入仕时,也曾想过要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只会算计、贪得无厌的奸贼?
鲁简站起身,往门外走:“回头岭的茶叶不错,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
丁谓没留他,只是抱着那封染血的信,坐在地上哭了一夜。
第二天,他把自己炒的茶叶包了一包,托兵卒送给鲁简,算是最后的赔罪。
第十章瘴气归西:草席里的结局
鲁简走后,丁谓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不再去地里干活,每天只是坐在药炉旁,看着火苗发呆,有时会哼起当年在京城唱过的曲子,调子凄凉,听得人心头发酸。
老农夫来看过他几次,给了他些新采的茶叶。“孩子,喝了这茶,好好睡一觉。”
丁谓接过茶叶,却没煮。他把茶叶撒在土屋的窗台上,看着风吹过茶叶,一片片飘走。
这日,天降大雨,土屋的屋顶漏得厉害。丁谓躺在破棉絮上,咳嗽得喘不过气。他想起自己当年的宰相府,雕梁画栋,锦衣玉食,再看看如今的处境,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挣扎着爬起来,从床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这些年在崖州攒下的几文钱,还有一片晒干的茶叶。他把布包递给守在门口的兵卒:“麻烦你……把这钱给老农夫,谢谢他的草药。这茶叶……扔了吧。”
兵卒接过布包,点了点头。
当晚,雨还没停。兵卒想起丁谓的样子,有些担心,推开门进去看。土屋里一片漆黑,药炉的火已经灭了。他摸出火折子点亮,见丁谓躺在破棉絮上,眼睛睁着,已经没了气息。
丁谓的手里还攥着那片茶叶,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兵卒叹了口气,找了张草席,把丁谓的尸体裹起来,埋在了回头岭的茶树下。没有墓碑,没有葬礼,只有风吹过茶树的声响,像是在为他送终。
老农夫得知消息后,来到茶树下,撒了把新茶籽:“孩子,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第十一章京城余波:史书里的定论
丁谓死在崖州的消息传到汴京时,仁宗正在和王曾商议国事。王曾听了,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仁宗放下手里的奏折:“王相,丁谓一生,该如何定论?”
王曾沉吟片刻:“他有才华,却无德行;有权力,却无担当。算尽他人,终算丢了自己。可记其罪,警后人。”
仁宗点了点头,让人把丁谓的罪行写进史书。史官在《宋史》里写下:“谓狡险多谋,奸邪过人,为‘五鬼’之首。贬死崖州,天下快之。”
丁谓的老母亲得知他的死讯后,没哭,只是把他当年送的金银珠宝全部捐给了寺庙,自己削发为尼,终日诵经念佛。有人问她恨不恨丁谓,她只是摇头:“恨也没用,只盼他下辈子能走正路。”
几年后,回头岭的茶树长得越来越茂盛。老农把茶叶卖到山外,取名“悔悟茶”。喝茶的人问起名字的由来,老农就会说起丁谓的故事,说那个曾经的宰相,直到死才明白“贪”字是祸根。
有个书生喝了“悔悟茶”,写下一首诗:“崖州瘴气埋奸骨,汴梁清风记罪名。莫道权财能长久,回头岭上茶犹清。”
这首诗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们喝着“悔悟茶”,听着丁谓的故事,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权力和财富就像双刃剑,用得好能造福百姓,用得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第十二章百年警示:茶烟里的教训
几十年后,仁宗驾崩,英宗继位。汴京的朝堂换了一批又一批官员,但丁谓的故事却一直流传着。每当有新官上任,老臣们都会给他们讲丁谓伪造天书、陷害忠良、最终贬死崖州的故事,告诫他们要清正廉明,莫要重蹈覆辙。
有个叫蔡京的官员,刚入仕时才华横溢,却也贪图享乐。他听了丁谓的故事,不屑一顾:“丁谓太蠢,才会被人抓住把柄。我要是有他的权力,定能做得天衣无缝。”
老臣们听了,纷纷摇头:“你这心思,和当年的丁谓一模一样,迟早要出事。”
果然,蔡京后来当上宰相,比丁谓更加贪婪专权,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最终,他被宋钦宗贬谪,途中饿死在潭州,下场比丁谓还要凄惨。
消息传到回头岭,当年给丁谓采茶的老农早已去世,接手茶园的是他的孙子。孙子听了蔡京的故事,叹了口气:“爷爷说得对,贪欲这东西,戒不掉就会送命。”
他在丁谓的坟前又种了几棵茶树,对着坟茔说:“你看,又有人走了你的老路。这教训,怎么就没人记牢呢?”
风吹过茶园,茶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到了南宋,有个史官来到崖州,特意去了回头岭。他站在丁谓的坟前,看着满坡的茶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谓之初,有状元之才;谓之中,有宰相之权;谓之末,有囚徒之命。非命也,乃贪也。为官者,当以此为镜。”
这段话被刻在了回头岭的石碑上,旁边还刻着一片茶叶的图案。来往的官员、书生路过这里,都会停下脚步,读一读这段文字,看一看满坡的茶树。
茶烟袅袅,飘向远方。
丁谓的故事,就像这茶烟一样,在历史的长河里久久不散。
它提醒着每一个人:贪婪是无底的深渊,无论身处何种位置,唯有守住本心,才能行稳致远。
而那些为了权力和财富不择手段的人,最终只会像丁谓一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后人警醒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