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知府衙门,后院书房内。
孟宪彝坐在正位,皱着眉头听着几名下属在报告情况,可不管是北面的战场还是城内的局势都不算乐观,这让他觉得胸口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一样憋闷。
在座的人除了他还有四人,分别是赈抚局督办何厚琦、咨议局议长薛景诚、巡检刘世朗和巡警局局长陈友璋。
孟宪彝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看着沙、倭这场局部冲突将长春府推上风口浪尖,他只要做错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导致整个吉省面临崩溃的风险。
如果冲突最终演变成了中、长期战争,可预见的问题至少有四个方面。
一、长春府将夹在沙、倭之间左右为难,即便朝廷可以再发一纸“局外中立”,但双方仍会以“追击敌人”、“保护铁路”为由加以为难,稍有不慎就会被一方指责“资助”另一方,并最终成为对华国宣战的理由。
二、知府的行政权力被完全架空,双方都会要求知府衙门接受对方节制,如果他同意便等于叛国,但若拒绝又可能会被扣押,甚至都有被暗杀的风险。
三、百姓为了躲避战火、被强征做苦役,会大规模选择逃亡,直接导致民地被抛荒、商号被迫关门,厘金、牙税.、斗税将全部归零,府衙本就欠款十二万两白银,再招此大祸,亏空再翻几倍都是可能的。
四、治安体系也将彻底瓦解,吉省会再陷入土匪横行的时代,战争还可能引发霍乱、鼠疫,难民聚集、尸体暴露,从此恐怕形成“疫—荒—乱”的死亡螺旋。
如果非要给这些罗乱找个根源,那便是目前吉省内并没有一支能硬刚沙、倭的强大军队啊。
想到这个,他都要恨死孟恩远了。
这个唯利是图的老混蛋,平日里练兵没少拿自己的钱粮,可真正用到他的时候却根本借不上力。巡抚陈绍常老早就命他带兵进驻长春了,可他吭哧瘪肚地就派来个新组的队伍,一千多的兵有一半还扛大刀呢,这能打个屁的仗?
如果此时长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沙倭两国做事恐怕也会有所顾忌,那样他就有更多回旋的余地了啊。唉,合计这些有啥用?不如想想如何应对当前才是。
于是他转头看向巡警局局长陈友璋。
“陈局长,城内的治安状况可有改善?”
陈友璋军人出身,生得也很威武,历来都很得孟宪彝的赏识,听到知府问自己,立马一欠身子。
“回大人话,还是不容乐观啊,城北持续遭遇沙国重炮打击,更多的百姓开始逃亡,还伴随着不少抢夺打砸的恶性事件。”
不等孟宪彝搭话,平日里最跟陈友璋不对付的咨议局议长薛景诚却接下了话头。
“哼,我可听说抢夺打砸的人中,有不少可是巡警啊。”
“你这他妈的是血口喷人。”
陈友璋腾地站起身,手指指向薛景诚的鼻子。
“不就是你外甥嫖娼被我抓了怀恨在心嘛?我告诉你,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咨议局里的那套在我这,不好使。”
几句话说得薛景诚脸都绿了,他没想到堂堂巡警局局长竟然如此不知廉耻,竟用那败家外甥搞出来的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他也快六十的岁数了,哪受得了这个,立即起身将手指怼到了陈友璋的鼻子上。
“你无耻,卑鄙......”
孟宪彝一见这情形,胡子都被气直了,手掌狠狠拍在了茶几上,怒声嚷道。
“都给我住口,什么时候了?还在这为了点个人恩怨呛呛,华国百姓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种官。”
见知府发火,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后都坐回了座位。
倒是一旁的巡检刘世朗明白事,一直在那说些让孟宪彝宽心的话,好歹算是缓和下来了点气氛。这家伙自从之前用曾宝奇从绑匪手里救回知府儿子后,便顺风顺水地从监狱长升到了巡检的位置上,当然是几个人里最听话的了。
孟宪彝深吸了口气,暂时不想与那二人多说,于是将目光落到了赈抚局督办何厚琦的身上,这人刚从哈尔滨调过来,又是举人出身,想必能有些独到的见解吧。
“子彰啊,你那边现在如何啊?”
子彰是何厚琦的字,这样称呼也体现了孟知府的尊重,所以他听到问话也是恭敬地一拱手。
“回大人话,战事刚起我就开始准备了,发仓谷三千石、拨银六千两,在城南设下五处粥厂,并号召商铺积极捐衣捐被,以防夜里冻死人啊。”
孟宪彝点点头表示满意。
“你做得很好,安稳住民心才是当务之急啊。”
何厚琦犹豫了片刻后才继续说到。
“只是在下官看来,这些都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想真正解决问题,还是得规劝沙、倭两军息兵止战才是啊。”
孟知府听了这句看似正确的废话,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
“话是这么说,但我手里无兵......”
正说着话,书房门猛地被推开了,管家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倭国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