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纷纷扰扰,太渊隐居山村,静诵道经。
他常于院中闭目凝神,阴神出窍,融入天地之间。
山川的脉动、草木的生长、流云的变幻……皆在他的感知中清晰呈现。
参悟着天地自然的运转之理,梳理捕捉着那些种种有益信息,道行便在这日复一日的静修中,如滴水穿石般点滴递进。
道行高了自然有种种好处。
以往那些萦绕心头、需耗费数月苦思的难题,如今只需心念一动,便能豁然开朗。
只是天地之间充斥着肃杀之气,刀兵之气,对他的修行多少有着影响。
就好像在一间教室里,太渊自己在专注学习,而其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吵嚷打闹,制造出各种噪音,而且,有时候还波及到太渊身上来。
问题是还没人管。
更令人无奈的是,这股戾气愈演愈烈。
在这种氛围环境下,想要专注学习是真的不容易。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开始修行的人,大都会选择山清水秀之地潜修。
无他,减少红尘干扰,有利于修行。
当然,修行到一定境界,便要入世修行。
若能在这般乱世浊气中守住本心、精进道行,才算是真正入了“心流”之境,达到“外乱而内定”的境界。
当然,也不排除天生一颗清净心的人,哪怕是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也悠然自得。
如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是儒家的道理。
释家之中,也有在地狱之中修行的地藏王菩萨故事。
而以太渊如今的道行境界,也就是初始不适应,接着很快便水乳交融,身融天地。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除了静修,太渊近来的心思,大多放在了对归真剑的祭炼上。
而这一切的契机,竟是崔福生那件被他玩废了的【敛尘环】。
而玩废了的成果就是,他的归真剑被他祭炼出神奇效果。
“剑来!”
太渊心意一动。
“嗤——”
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空气,却不见归真剑自墙上的剑鞘飞来。
只见一道乌光突然从他的左臂窜出,如灵动的墨蛇般在空中盘旋飞舞。
绕着太渊的周身转了三圈,才落在他的掌心。
太渊心念一动,剑身顿时开始变化。
先是浓缩成一颗剑丸,然后又拉伸成铁八卦之状,转而又变,形成一枚剑印,剑印软化,好似绫罗绸缎漂浮绕在太渊周身……
太渊这段时日将炼器的“炁炼”之术与自己本身的“神炼”之术结合,将归真剑进行了一次完整的祭炼。
现在的归真剑,形态千变万化,随心如意。
“不错,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太渊满意地点点头。
这段时日的祭炼,让他彻底想通了“修行”与“炼器”的共通之处。
“同样的道理知识,拿来打磨自身,就是功法…”
“拿来改造器物,便是炼器…”
“二者本源相通,只是应用之法不同罢了…”
毕竟修行需要理论支持,炼器同样需要。
修一门音攻类型的功法,得先弄清楚声音是个什么东西,像是声波振幅、相位、超声、次声、声音干涉衍射等等。
同样的,炼制一件音攻武器,也得清楚声音是什么。
可以说,炼器这一门手段,虽然不能够直指长生,但其中涉及到的种种原理知识,照样没少。
“回来。”
太渊起心动念。
顿时,乌光朝着太渊手腕一缠,化作一道乌金手环。
“嗯,好宝贝!未来一定让你蜕变成法宝!”
乌金手环微微一颤,似乎在表达喜悦。
什么是法宝?
其他人如何定义,太渊不知。
可是,在他看来,区别法器和法宝最重要的,就是其中的灵性。
相较于法器,法宝最大的特点是具有灵性灵智的,在获得主人许可后,它完全可以自己独自作战,独当一面。
如果比喻的更加形象一点的话,那么古早时期,太渊认知中的神兵兽,就是他理想中的法宝。
…………
除了祭炼归真剑,太渊近来的另一桩心思,全放在了对自身天赋神通【通幽】的开发上。
这门神通自他觉醒以来,虽常能派上用场,却始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一番摸索后,太渊发现神通与武功、异术截然不同。
神通的消耗很小,就和普通人迈开腿跑两步一样,这玩意有了之后,就是人体的一部分。
因此,掌握起来不难,难的是探究其本质。
其中原理,太渊研究许久,也没能摸透这股力量的根源。
以他如今的道行感悟,【通幽】显然是比炁息、神意更高一层的力量。
“或许,这是源自先天元神深处的本能体现?”太渊暗自猜测。
“盖心者身之神也,心空虚无为,久即明道…”
“明道则是神通,神通之人无所不通也…”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神通,倒过来说,就是通神。
然后,太渊也去瞧过几位先天异人的能力,虽然威能没有自己的强大,可其本质上有相似之处。
比如之前玩戏法的那位“小幻仙”,他便有空间异能,只是很微弱,却给太渊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太渊眼中,瞥见了一丝撬动空间褶皱的奇异天赋。
这等天赋生于微末,囿于其主见识与修为,终其一生或许也只能在街头博人一笑。
但在太渊眼中,却成了开发【通幽】的绝佳“范本”——【通幽】本就触及世间虚实界限,与空间之力有着天然的契合。
回到学堂。
太渊意识里中不断推演、模拟、重构那小幻仙运转异能时的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整日。
太渊骤然睁眼,眸中似有幽玄漩涡一闪而逝。
下一刻,他身前的空间突然荡开一圈水波般的涟漪。
“成了!”
太渊心念一动,周身空间之力如茧般将其包裹。
下一刻。
他的身影便自静室之内消失。
没有光影变幻,没有声响动静。
无声无息。
几乎在同一刹那,二十里外一座荒山之巅,微风拂过,空间如同镜面般微微扭曲,太渊的身影已从虚无中一步踏出。
无视障碍、瞬息即至,算是做到了空间挪移。
太渊心念思索,将其命名为【遁空之术】。
“况神通于一者,谓抱元守一,身入无形,与虚无自然无状之状,一气合为一体…”
“此身化为大,即能包有百亿世界,化为小,即能入一微尘之中…”
此刻他虽远未达到这般境界,却已触碰到了空间之力。
开发出了【遁空之术】后,太渊又将心思放在了灵镜上。
他尝试着把炼器的思路用于灵镜这件异宝。
虽然他现在是灵镜的主人,但那是由于他的神通缘故。
只是,一番施展下来,效果寥寥。
这件异宝的层次太高,尤其是曾经还诞生过警幻仙姑这样的生命体,其中玄奥暂时不是太渊能够理解的。
他的炁炼、神炼之术,如同以杯水车薪,难以撼动其根本。
可是,虽然没有成功,太渊也不是毫无收获。
灵镜内部有海量的七情六欲之力,太渊长期“神炼”之下,观照内外诸情,对于“意识”、“思维”、“人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发现,人类的精神世界里,那些支配行为的“核心信念”,往往隐藏在无意识层面。
那是一个普通人日常感知不到,却时刻影响着言行举止的领域。
无意识是心灵的黑暗部分。
那里的事物无法被意识所觉察和支配。
而七情六欲,也并非全然是修行的阻碍。
无意识的“黑暗”中,既藏着贪婪、嗔恨等险恶的人性弱点,也蕴含着求生、向善等无限的生机与欲望。
太渊在观照这些情力时,不排斥、不沉溺,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静静体悟,那些曾萦绕心神的“阴滓”,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几分。
开发【遁空之术】、观照灵镜七情,让他的“阴神阳化”进程,实实在在地朝前迈出了一小步。
“修行之路漫漫,一步一风景。”
乌金手环轻轻鸣响,似在为他庆贺。
…………
午后的阳光透过学堂窗棂。
空气里弥漫着孩子们午食后特有的慵懒与宁静。
太渊看着孩子们,他们经过近一年的学文习武,精气神活泼泼地涌动。
这股活力未经后天摧残,近乎天然。
尤其是那李三花他们几个孩子,天资更好,目中灵光内蕴。
冯道人不止一次称赞好苗子之类的话。
“先生。”
一个略带稚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思。
太渊收回目光。
低头便见冯曜站在案前,小小的身子还不到他的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小褂。
小家伙刚吃完一碗肉糜,嘴唇还沾着一点油光,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困倦,只有满满的好奇。
“小曜,找先生什么事?”太渊声音温和。
“先生,”冯曜仰着小脸,很认真地问道:“昨天我听阿爷说什么“元神”、“识神”,“金丹”还有“先天一炁”什么的。它们是什么啊?住在我们身体里吗?它们会打架吗?”
太渊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冯兄竟让冯曜接触这些玄门术语了?
但随即又了然,冯道人本就视冯曜为紫阳派的传人,提前让他接触也在情理之中。
“你阿爷这么早就教你这些了?”太渊笑问。
“没有没有。”冯曜连忙摆手,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阿爷只是把书房里的书给我看,说让我先自己堵着,可是好多字我单个认识,凑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像是什么先天炁,后天气,到底是啥气呀?是做饭的烟吗?还是吹的风?”
冯曜挠了挠头,只觉得家里那些书写的云里雾里的。
读起来拗口,写的也不清楚。
太渊忍不住笑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先坐下说。那你没问你阿爷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问了呀!”冯曜乖乖坐下,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无奈的神情,小手摊了摊,“可阿爷一解释,我就更不懂了。他说的全是些更绕的话……”
他有点无奈。
为什么那些书不能像学堂里教的那样,把什么东西都解释的清清楚楚呢?
太渊道:“那你跟我说说,你阿爷怎么告诉你的?”
冯曜他着小眉头,回忆着道:“阿爷说什么“夫神者,有元神焉,元神者,乃先天以来一点灵光也”,还有“先天炁者,乃元始祖炁也,此祖炁在人身天地之正中,生门密户悬中高处,天心是也”……后面的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啰啰嗦嗦讲了半天,听得我头都大了。”
小家伙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太渊会心一笑。
这孩子的迷茫,他太熟悉了。
还在大明世界那会儿,大概是【黑白学宫】创立初期,他也碰到此类问题。
各个时代的修行前辈们留下了很多珍贵的经典著作。
太渊那会儿翻阅的经典不下于两千本。
经他研究,发现每位大师的著作中,都会拿出很大的篇幅去讲辟旁门、破伪论、正本清源之说。
其中颇多问题都是反复提及。
例如,讲到真息是比喻,不是口鼻呼吸;金液玉液是比喻,不是唾液口水,姹女婴儿指代朱砂和铅,不是真正的少女和婴儿娃……等等。
除了上述这些,当初太渊实际接触下来,因为望文生义、理解偏差导致的种种怪像还有很多。
例如:有把憋精憋尿当做积精累气的,有把房中交合当做采药过关,有把虚响肠鸣当成虎啸龙吟的,有把心肾脾胃等器官当成玄关黄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