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李天寿的落幕(1 / 2)

靳开攥着密报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腹下粗糙的麻纸被冷汗浸出浅浅印子。他疾步穿行在皇城宫道上,黑色官靴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噔噔”的急促声响,在寂静的宫墙间撞出细碎回音。这封密报是青州府皇城司暗探昨日才搜集齐的证据,里面记着青州府统领李天寿贪墨军饷,倒卖战马,喝兵血。。。每一笔都牵扯着大梁西南境的防务安危,半分拖延不得。

此时已近深秋,御花园里已然有万物凋零的迹象。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在汉白玉栏杆上,几株迟开的菊花在寒风里蜷着花瓣。宋远斜倚在水榭中的檀木躺椅上,膝头搭着一床素色云纹锦被,手里捏着半块剥好的橘子,指缝间沾着晶莹的汁水。他闭着眼听小太监捧着奏折念诵各地秋收的情形,语调慢悠悠的,神情倒是难得的松快,连眉梢都染着几分慵懒。

“陛下,皇城司总指挥使靳开在外候着,说有紧急密报要当面呈上来。”侍立在旁的总管太监轻手轻脚上前,躬身压低声音回话,生怕扰了皇帝难得的清闲。

宋远咬橘子的动作骤然顿住,睁开眼时,眼底的慵懒已散了大半。他将手里的橘子皮丢进旁边的银盘,眉峰微蹙,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嗔怪:“朕这才歇了半个时辰,难得偷个懒,就是不能如意啊。”话虽如此,他也知道靳开从不是会为小事扰驾的人,只是今日莫名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宋远重新靠回躺椅,抬手揉了揉眉心,慢悠悠开口道:“让靳开先在廊下候着,晾他几个时辰再说。”

总管太监躬身应了“是”,退出去传话。靳开听得旨意,心里“咯噔”一下,垂首立在水榭外的长廊下,目光落在池中翻涌的锦鲤上,只觉这几个时辰比过去半年还要难熬。往常递密报,陛下向来是即刻召他进见,哪怕是深夜也从无拖延,今日这一等,莫不是近来朝堂变动,圣眷转衰?他越想心越慌,攥紧了袖角的手不自觉加了力,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肉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靳开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了,若是失了圣眷,怕是活不了多久。

日影渐渐西斜,原本落在廊柱上的光斑移到了青砖地面,寒风卷着落叶打在靳开的官袍下摆。就在他心焦得几乎要再次请奏时,总管太监终于迈着小碎步过来,躬身笑道:“靳指挥使,陛下宣您觐见了。”

靳开连忙定了定神,抬手整了整冠带,又理了理衣襟,确认仪容无误后,才跟着太监走进水榭。刚踏入亭中,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臣靳开,叩见陛下。”

“起来吧,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急着求见。”宋远正用银签子拨弄案上半干的墨迹,笔尖在宣纸上拖出细细的墨痕,语气听不出喜怒。

靳开站起身,双手捧着密报上前,声音尽量保持沉稳,却难掩喉间的发紧:“回陛下,青州府皇城司暗探查实,青州府统领李天寿,长期贪赃枉法,私卖军马给边境匪患,还克扣军中粮饷,将士们早已怨声载道。此事关乎西南防务,臣不敢耽搁,即刻便赶回来奏报。”

宋远拨弄墨迹的手猛地停住,银签“当啷”一声落在案上。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手边的茶盏被带得一晃,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脆响:“放肆!谁给他的胆子,敢动军中粮饷和防务的主意?!”话音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连亭外的寒风都似被这怒气逼得顿了顿。

“臣已反复核查过,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绝无半分虚言。”靳开连忙从袖中取出厚厚的卷宗,双手高举过头顶,“所有证据都在这卷宗里,请陛下示下。”

宋远面色阴沉,他猛地伸出手,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一把将放在案几上的卷宗紧紧抓住。他的手指如同疾风骤雨般翻动着纸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那卷宗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随着他不断地翻阅,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逐渐泛白,青筋在他的手背上凸起,仿佛要爆裂开来。然而,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卷宗之上。

越往后看,宋远的脸色就越发阴沉,到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猛地将卷宗狠狠地摔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那卷宗在案几上弹了一下,然后散落开来,纸张如雪花般飘落。

宋远气得胸口微微起伏,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那散落的卷宗,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极了!这些年朕对他们太过宽厚了,竟然让有些人忘记了规矩,觉得朕老了,手里的刀子不锋利了!”

他的声音在亭中回荡,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洪钟一般,在亭中嗡嗡作响,震得人耳朵生疼。

这笑声中没有丝毫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和嘲讽。那笑声在亭柱上撞击,然后又折返回来,在亭中回荡,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回音。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檐下挂着的鹦鹉扑棱棱乱飞,它们惊恐地尖叫着,拼命地撞向笼门,似乎想要逃离这可怕的笑声。

“李天寿这等蛀虫,必须严惩不贷!朕倒要让满朝文武看看,我的刀到底还锋利不锋利!”宋远猛地一拍案几,茶盏里的茶水溅出大半,落在素色锦被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靳开连忙躬身领旨:“是,微臣这就去传旨,将李天寿拿下审问!”说着便要转身退下。

“等等。”宋远突然开口叫住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靳开,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靳开,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你觉得朕的刀还锋利吗?”

靳开听得这话,后颈瞬间冒起一层冷汗,哪里还敢起身?“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带着恭敬的战栗:“陛下说笑了!天子一怒,浮尸万里,血流漂杵。陛下手中的刀,自然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无人敢质疑!”他知道,这话答得稍有差池,今日恐怕就走不出这水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