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华灯初上,将京城的夜映照得如梦如幻。
醉月楼前,车马喧嚣,人流如织,尽是达官贵人、风流子弟。
偷得了老爹那张皇权特许不受宵禁管制的春票,一袭月白锦袍的苏奇公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进醉月楼中。
刚一踏入楼内,一阵馥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哟,我说今儿个怎么一直听见喜鹊叫,原来是苏公子大驾光临,快里面请。”
丰腴犹存的老鸨子,热情无比地上前一把挎住苏奇的胳膊,满是娇笑。
进入楼里仿佛回家的苏公子,深深吸了一口弥漫在空中的香料和美酒混合而成的独特香气,无比沉醉地道:
“还是这里舒服啊,老规矩,杜妈妈请含烟姑娘过来吧。”
说着,苏奇反手将一张会票塞进老鸨子露出的雪白鸿沟之中。
原本热情似火的杜妈妈,闻听他要找含烟,脸色不由一滞。
已经准备上楼的苏奇,没听到往日高亢尖利的唱名声,迈上楼梯的脚步不由一顿,神情颇为阴郁地回首问道:
“怎么?有问题?”
杜妈妈陪笑一声:
“没,没事,只是这会儿含烟姑娘有客人,您要不…”
不用老鸨子把话说完,苏奇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其实,他来的晚,别人来的早,同时点到一位姑娘迎客的事情,时有发生。
往日点的姑娘没空,换一个就是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苏皇后骤然崩逝,新帝登基,他苏家地位一落千丈,明面上虽还保有富贵,可谁都知道他们家的富贵已经到头了。
往日,常来家中拜会请托的那帮人,早已转投它门。
便是,连其父苏国舅在都督府的差事,也于今日白天时都被那个不学无术的郑草包取代。
眼看着一个个往日的狐朋狗友,不再拿正眼看自己,苏奇心头的无名邪火,便止不住地一股一股向外冒。
家里的气氛压抑,他受不住,今晚特地偷了春票,溜出来,就是奔着舒心来的。
没想到才刚进青楼,第一件事就不顺,心头的那股邪火陡然窜了上来。
“怎么?连你也觉得没了大行皇后照拂,我们苏家一定就完了?”
一向笑迎八方客的杜妈妈,听的一懵,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扯到大行皇后那儿去了。
不过以她混迹风月场十几年的眼力,立刻看出今日的苏公子,心气不顺。
当即娇笑一声,扑上去抱着苏奇的胳膊道:
“哎哟,苏公子这是说的那儿话,你也知道含烟就好读个诗,自打那孙诗仙楼前赠诗后,品味就变得有点刁。
这不,入黑前来了个小公子,写了一首带有她名字的诗,一下子便跟那位小公子说起来个没完了。
这样,您先上楼雅间坐着,我去将那小妮子喊来陪公子。”
老鸨子说话又急又密,期间还夹杂着撒娇与哄弄,等苏奇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带到了二楼雅间门口,这令他想要发飙都没处发。
“好,别说本公子不给你面子,快去快回。”
杜妈妈大喜,当即安排有经验的青倌和大茶壶伺候着。
而她则火急火燎地转身向着二楼另一间雅间跑。
苏奇有意想看看是京城哪家的小公子,这么早就来青楼玩耍。
是家里没大人管,还是如他这般闷气来散心的?
故而,有意慢了一步进雅间。
斜眼看去,便见老鸨子跑到他斜对面的一处雅间门前,轻叩门扉。
不多时,一名身着轻纱,身材曼妙的女子,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雅间门。
女子正是他心心念的含烟姑娘。
只是此刻,他没看那女子一眼,而是犹如见了鬼般,死死盯着女子身后的雅间。
雅间内装饰不如他这间奢华,青砖白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在金碧辉煌的青楼内显得格外寒酸。
然而,吸引他目光的却不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名家字画,而是雅间里那三个人。
虽然,含烟姑娘听了老鸨子的话后,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迅速关上了门,进屋请示。
可刚刚的惊鸿一瞥,苏奇绝对不会看错,那间雅间里的客人,他认识。
那胖胖的体型,那雍容气度,再加上他身边的那个面白无须的长者,还有那个瘦的跟猴似的,穿一身锦衣都显不出富贵的少年。
三个人他都见过,虽然是在三个不同场合见得,可现在他一个都不想见,尤其不想在此时此地见到。
苏奇亡魂大冒,刚迈进去房中的一条腿,又嗖的一下收了回来,连大茶壶和青倌招呼都没应,转身就跑。
璀璨夺目,金碧辉煌的醉月楼大堂,哪里还有半点奢靡,在他眼里这里就是森罗殿,剥皮亭。
我滴个乖乖…大郑的皇帝,出现在青楼,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苏家就是有十个大行皇后罩着,都不够砍的。
他苏奇这辈子再也不逛青楼了,打死都不来了,太他妈的吓人了。
二楼雅间门口。
杜妈妈带着含烟对一大俩小三位客人,连连作揖赔礼后,关上了门。
含烟嘟着嘴道:
“妈妈,你也真是的,不会说我有客人嘛,打发了那苏公子就是呗,这下好了,要是得罪了三位贵客,他们下次不来了怎么办?”
杜妈妈轻轻掐了一下没骨气的女儿,道:
“你个小蹄子懂什么,咱们这行做生不如做熟。
京城里达官显贵多多啊,你照顾的来吗?
这位苏公子来来去去一年多,一直包你的场,你哄的他高兴了帮你赎了身,接入府中做妾,岂不省了你自己的体己钱?”
“妈妈,那我赎身走了,你靠谁去赚钱?”含烟抱着杜妈妈胳膊撒娇道。
“滚蛋,没你们时,老娘也没饿死。”
杜妈妈却一脸嫌弃地骂了一句,可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满满的宠溺。
只是,含烟犹有不甘地道:
“妈妈,可我总觉得头前那三位不是一般的客人。”
眼见马上到苏奇定的雅间,杜妈妈小声骂了一句,迅速提点道:
“这还用你说,你那点看人的本事,还是老娘教的那,我会看不出来?
最年长的那个是个老公公,另外两个年龄不大,却气度不凡,尤其是那个瘦的跟猴似的,手上绝对沾过血。
你说什么人出来逛青楼,身边还带着一个老公公,和一个侍卫啊?”
“皇亲国戚?!”经提点的含烟,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
“知道就行,别到处说去,小心祸从口出。”杜妈妈慌忙捂住她的嘴,道。
“明白,嘻嘻…”含烟乖巧懂事的点头应允。
大郑皇族才会有太监随行,只是皇族子嗣多在各自封地,留在京城的除了皇城里的那几位爷,便是一些奉了特旨来京觐见的王爷世子。
只是,这些人来京后入住十王宅,没有旨意,也是不能随便走动的。
二人虽不知来人身份,但隐约猜到可能是某个偷偷跑出来玩的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