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这里是哪儿?不是要去江南吗?”
打完今日七七四十九遍小人的萧氏,在那两名假扮成家丁的白莲教徒,引领下下了马车,走进一座只有边境地区才会出现的坞堡中。
入门处两尊仿若佛门寺庙中的哼哈二将神像,吓的萧氏猛地一个激灵。
“天色已经不早,漕船明日才会出发,我们今日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坐船便是。”
“是啊,夫人莫要害怕,这里是陈先生一位忘年交的家宅,夫人到此,如回家一般,不用太拘束。”
两名家丁你一言我一语,哄着萧氏入了坞堡。
“我倒是没拘束,只是觉得谁家门口放两尊神像,挺奇怪的。”
萧氏一听让她当自己家一样,顿时放松下来,下巴微扬,气场全放。
身上虽然还穿着葛布麻衣,却宛如重新成为宰相之女般,高傲地让人不忍直视。
只是她的这般强撑起来的架子,完全表演给了瞎子看。
两名家丁装扮的白莲教徒,根本理解不了,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步子不走,非得慢半拍,更理解不了,为啥要仰着头走路,不怕脚下磕绊,摔个大马趴吗?
不过两人的任务,便是将她接到这里来,剩下的事,便与他们无关,二人也没多问,只是随口解释了一句:
“哦,这家老爷与夫人一样信佛。”
然后,便将她引入一间客厅内安坐,茶点奉上后,二人便退了下去。
作为萧家女,气性不大,但见识还是有的,左右打量一番,立刻判断出这家主人,家中没有高官在朝。
家里的用度摆设,看似精致,却没有达到豪奢地步。
以往这样的人,要想迈进她陈家门那是千难万难的。
但,今日,她却要屈尊降贵,坐等着人家来接见。
“都是那个小畜生害的,当年就该多加点药,打掉那个小畜生。”
下意识摸了摸袖子中的小人剪纸,她又想打小人了。
正想着,要不要趁人没来,再打一遍小人的时候,忽有一名模样富态,员外装扮中年人面带微笑着自后堂转身出来。
“苏某有失远迎,怠慢了夫人,罪过罪过。”
萧氏见出现的是陌生男子,不敢怠慢,慌忙起身,福身一揖。
那位自称姓苏的人,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以及一块玉佩坦诚地交给萧氏。
“这是令公子的书信,以及他的贴身玉佩,请夫人过目,免得夫人心有不安,错怪了苏某。”
他不说,萧氏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经他一提醒,她才回想起自己冒冒失失地跟着陌生人来到陌生地方,是一件多么莽撞的事,万一对方有什么歹心,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皆有可能。
幸好,见到那枚雕刻着兰花的玉佩后,萧氏的担忧连眉头都没上,就烟消云散。
“这是我儿考中进士时,我亲手为他带上的,是我儿的,是我规儿的,我规儿,他,他还好吧?”
苏姓员外微笑着示意她取信一看,并不多言。
萧氏忙取出信来,通读一遍,却发现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给一名叫苏森的人的。
信里拜托此人,照顾好隐居在京城寺庙中的母亲,然后十分感谢云云,再没有其他之言。
“这个小没良心的,一声不吭地走了,也不说给我来个信,亏的我还是他亲娘呢。”
原本看到自己的儿子的信,她还挺感动,可通篇看完,到了眼角的泪又收了回去。
嘴里骂骂咧咧,不过任谁都看的出她眼角是带着笑的。
萧家留在京城的人死的死,下狱的下狱,她这个萧家女陈家妇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沦落进庙中带发修行。
陈适梅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惧怕小畜生报复,将她一休了之,扔下跑回了分宜老家。
原想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没想到她大儿子还记得自己,这让她惶惶然中有了新的依靠。
“夫人,书信可看完了?”
苏姓员外面带微笑,打断萧氏美好的沉思。
“恩,谢谢您,您就是苏森苏老爷?多谢你了。”
“当不起夫人称呼为老爷,就是乡间一老农而已,因佩服陈先生的学识,曾留先生在此盘桓数日探讨学问而已,之后一直有书信来往,得先生信任托付夫人之事,在下定当全力施为。”
“是啊,规儿的学问那绝对是好,他姥爷我父在时,常夸他为我家麒麟儿,可恼的都怪那个小畜生,若不是他改姓弑主,我儿如今还是朝廷命官,我父也不会骤然被杀。”
苏森眼眸闪了一闪,没有接话,而是笑着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在下心慕陈先生学问,想问夫人,先生是自小便如此聪慧,还是突然变得聪慧的?”
萧氏不疑有他,如同天底下所有炫耀儿子的母亲一样,听到别人夸她儿子,立刻眉开眼笑滔滔不绝起来:
“我儿打小就聪明……”
吧啦吧啦一通夸儿,期间还夹杂着咒骂小畜生的污言秽语,愣是足足说了多半个时辰,没让苏森插上一句嘴。
直到她最后说的嘴唇起白皮,端茶喝水准备润喉时候,揉着眉心的苏森这才逮到机会开口截断道:
“夫人舟车劳顿,也该累了,我安排下人带夫人下去休息,休息好了,我再安排舟船送夫人去江南。”
萧氏意犹未尽,不过也知道在人家做客,不能真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你真是个好人,等我见了规儿,一定要告诉他,交朋友就要交你这样的,千万不能跟以前一样,交那些狐朋狗友,一听我家落败了,纷纷像避蛇蝎似的躲着我们。”
送走萧氏,那自称苏森的员外摇头叹息着,起身转回后堂。
“怎么样?”
他才踏入后堂,后堂阴影中忽地传出一个压着嗓子的声音。
苏森似早知道有人坐在阴影中,并没有因为他突然出声而惊惧,而是躬身对阴影中的人行了一礼后,恭敬道:
“弟子见过教主,以弟子看这个萧氏虽有着阁老女的身份,其见识和能力不过是闺门一妇人而已,既不能教出陈规那般学识渊博之子,也教不出唐辰那般诡谲阴毒之子。”
那名阴影中的人,似有不同意见缓缓摇头,道:
“萧氏能力与否,与我并不重要,我让你与她谈论,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多了解一下陈规与唐辰这两人而已。
原想着天底下那有不了解儿子的父母,现在看来是我相差了。”
苏森眉头紧蹙:“教主半年前,曾说有客星犯帝,难道说此二子就是应的那颗客星?”
那阴影中人笑道:
“客星只有一颗,如何应在两人身上,只不过如今大郑朝堂诡谲波动,形势让人有些看不透彻。
而我们自隆王擅自动兵,苏皇后骤然崩逝后,苏家势力一落千丈,与我们而言已然断了朝堂联系,致使许多消息颇为滞后。
眼看着,朝中波澜再起,某只是想此中斗法之人又是谁为主谁为辅罢了。”
苏森听完教主的解释,心里疑惑更多了,但他知道教主日理万机,能为他解释一句,便是滔天之幸,当即不再多问,躬身请示,如何处置萧氏。
“先留她在堡中住着,我还需要收集更多的情报信息,进行分析。”
那名被唤做教主的人,吩咐完后,似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