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起元手指搭在刀柄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他也在想现在怎么办?
如今看,因为孟公公当初的提前布局,搞得现在无论是唐辰的谋划,还是那白莲教的嫁祸,都成了一锅夹生饭。
夹生饭不好吃啊,因为谁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更不知道谁会拉肚子。
现在出城去请示唐辰,不仅是来不及,而且深夜出城动静太大,必然会引起白莲教其他暗桩的警觉。
况且,跟赵龙接头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不知是故意藏在暗处观察,还是因为其他事耽搁。
最主要的是没时间给他从容布置,早知道有此变故,他该让唐辰晚一日再去那什么宛平赈灾。
“救,救,救命,救救我。外面有人吗?救,救命……”
正当赵起元思虑着怎么快速处理首尾时,忽听得棺材里传来虚弱的求救声,神情陡然一凛。
“杨大人没死?!”
张虎也是一惊,用力推开棺材盖子。
大量新鲜空气涌入,重获新生的杨仲芳,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浑浊一扫而空,头脑逐渐清晰的他,想要看清自己到底到了何方?
那个唐辰小儿到底要拿自己做什么?
只是,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突然探出来的人头上时,神情不由错愕了一下,来人他不认识。
不认识不要紧,毕竟京城很大,朝廷官吏很多,便是御史房里的人他都认不全,更何况其他人呢。
但是,突然探进棺材的这颗人头,为什么会落在他怀里?
满怀血腥,死者的双眼还带着错愕。
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探个棺材的功夫,会人头落地。
“狗官,敢冒出你家于爷爷,找死。”
“好贼子,天子脚下,敢杀朝廷命官,拿命来。”
“一声棒槌,半生富贵,杀。”
棺材外,惊呼声不断,似乎有许多人打了起来。
然后便是刀剑猛烈相击声,以及呵斥声。
杨仲芳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怀里抱着的人头,让他瑟瑟发抖。
针对奸佞弹劾,面对皇帝责难,甚至唐辰的事后报复,他皆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那是他的工作,是他的行事方式。
然而,突然遇到超出他平日接触的事情,尤其一颗人头在怀时,物伤其类的恐惧本能,令他身体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尤其,怀里这颗人头,面目栩栩如生,看表情也是满是错愕,似乎对发生的事,很是不理解。
杨仲芳不清楚对方经历了什么,现在他知道继续待在棺材里,自己可能会步他的后尘。
“朝堂奸佞未除,某不能这般轻易死去。”
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似乎是给自己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杨仲芳杨大人将怀里的人头扔出棺材外,悄悄地慢慢地伸出半个头来。
两眼四处查看,自己似乎身处在一条胡同巷子里。
前后没有一个人影,好像刚刚的打斗已经远去。
这里,暂时,似乎,可能没了其他人。
当他探出整个头颅时,长久看书形成的习惯促使他眯了眯眼,只是这么眯了一下,双眼陡然一突。
他赫然看到棺材所在的板车前,倒着一具扭着身子的无头尸体。
看他的造型动作,不像是探进棺材样子,倒像是扭身看向身后某人。
杨仲芳下意识地顺着他可能看向的方向看去,不等他看清面前有什么,一根麻绳陡然在眼前晃过,精准无误地套在他脖颈上。
窒息感霎时紧随而来,他只感觉这事似是没有打板子痛。
“太祖爷说过,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而我,想要死的重于泰山,却没有因为弹劾奸佞,死在大牢里。
而是,稀里糊涂的死在这无人知道小巷中。
这恐怕便是,太祖爷说的死的轻于鸿毛吧?
如此说来,我真是可笑。”
心里这般想着,窒息已经令他大脑混沌,视线模糊。
“以前想着自己死会多么轰轰烈烈,如今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想着自己这到底是到了哪儿?”
自嘲的心思,萦绕在他的心头,徘徊不去。
等到他身体整个腾空倒飞而起时,杨仲芳瞪大眼睛,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努力去看,努力去看……
终于,看清正对面的那块带字匾额:
“国——子——监——”
“Duang——”
悠扬的钟声,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不合时宜的地点响起。
正等着梅千图吐出贪污钱财的唐辰,听到突然传来的钟声,不由得惊诧万分。
不等他发问,厢房门外传来惊呼声:
“溃堤了,溃堤了,大河溃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