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龙椅上的元朗,声音清晰:
“请陛下用印!”
一声催促将元朗从短暂的麻木中震醒,他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视线艰难地移向御案一角——那方象征着正统所在的白玉螭钮传国玉玺,在透入殿内的熹微晨光下,正散发着冰冷而刺目的幽光。
元朗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游魂呓语:
“高王如今尚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孙卿……何须……如此急迫……”
孙腾面沉如水,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重复道:
“请陛下用印!”
元朗颤抖着伸出右手,缓缓探向那方沉重的玉玺。指尖在即将触碰那冰冷玉质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伤,猛地缩了回来!他猛地转头看向孙腾,眼中竟迸发出最后一丝绝望的挣扎与近乎哀求的光芒:
“孙爱卿……朕……朕待卿……素来不薄啊……”
孙腾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阴鸷。
他毫无征兆地探手入怀,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笺,轻轻置于御案之上,就在那方玉玺旁边:
“陛下请看。此乃元氏宗亲名册,上至亲王公侯,下及襁褓稚子,皆在其列。”
他长叹一声:
“陛下若想这名单上……减去几个名字,臣不介意多跑一趟宗正寺。”
此言一出,元朗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消失殆尽,面如金纸,形同槁木。所有的言语、挣扎、哀求,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彻底的死寂。
他再无半分迟疑,双手颤抖着,异常吃力地捧起那方象征着数百年荣耀与权力的沉重玉玺,在鲜红如血的朱砂印泥上,狠狠一按!
随即,他高举玉玺,悬在那份决定命运的禅位诏书上方。猩红的印泥仿佛在滴血,玉玺在空中停顿了数息。
“咚——!”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骤然炸开!如同丧钟轰鸣,宣告着一个王朝的终结!那方饱含国运的玉玺,重重地钤盖在了明黄绢帛之上。
一个清晰无比、猩红刺目的印文赫然呈现!
孙腾眼疾手快,在印泥尚未完全干透之际,便已极其迅捷而小心地将诏书卷起收起。
他后退三步,对着龙椅上那具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再次深深一揖,礼数周全:
“陛下能稽考天意人心之所向,毅然逊位避贤,此等高风亮节,实乃千古罕有之高义!臣,代高王并天下苍生——拜谢陛下!”
元朗已无力做出任何回应。他瘫软在冰冷的御座上,头颅无力地后仰,双眼直直地望向大殿顶部繁复的藻井图案,仿佛灵魂已随那声玉玺的闷响一同消散。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窗的棂格,在他惨白绝望的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更添无尽的悲凉与孤寂。
孙腾也不再停留,霍然转身出门。
殿门外,一轮红日已完全跃出地平线,万丈金光喷薄而出,将巍峨的宫阙楼宇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气象万千。
他的身影在光明与殿内阴影的交界之处停了一瞬,随即,他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流星,迎着那喷薄而出的朝阳,踏入了那片象征着新朝伊始的万丈金光之中。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发出“轧轧”的巨响,缓缓关闭、合拢,严丝合缝。
那沉重的关门声,仿佛一道沉重的闸门落下,彻底隔绝了清凉殿内那个旧时代最后一声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一个崭新的纪元,已然在殿外的朝阳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