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乃——君反王也!”
“荒——谬——!”
元朗嘶声竭力反驳,仅存的帝王威仪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朕……朕乃天子,受命于天!”
他双手死死抓住御座的扶手:
“朕即位以来,夙兴夜寐,未敢懈怠,何曾有过失德失政之处?!”
孙腾等的正是这句话。他嘴冷笑一声,展开了手中那份诏书:
“陛下!”
孙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王者,代天行牧,抚育万方!然则今日之大魏,海内分崩,九州板荡,烽烟四起,流民塞道,饿殍遍野!苍生如坠沸鼎,倒悬于累卵之上!此等危局,陛下可曾安之?陛下可曾救之?”
说着,他向前逼近一步:
“反观高王,提三尺剑,起于行伍,扫荡群凶,廓清寰宇!平六合之乱,解兆民倒悬之苦,重铸朗朗乾坤!此非人力可及,实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他再次踏前一步,气势已如泰山压顶:
“陛下!天命人心皆在高王!若陛下仍恋栈不去,强踞这九五神器,岂非逆天而行?岂非悖逆天下兆民翘首跂踵之殷殷厚望?!”
孙腾的言辞愈发凌厉,字字诛心:
“陛下为政,庸懦暗弱,不明天道,不识时务,致使神器蒙尘,社稷倾危!如此,已是陛下先负了高王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之大功大德!非是臣等辜负陛下,实乃陛下——辜负了天下!”
这一连串斥责,彻底击垮了元朗最后的心防。
他如遭重锤,身体猛地一晃,脚下踉跄,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重重跌坐回御座之上。
年轻皇帝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如同槁灰,毫无生气。眼中方才燃烧的愤怒与屈辱之火,此刻已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你们……”
过了许久,元朗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早已……谋划多时了吧?”
孙腾没有回答,只是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恭敬姿态,将那份象征着皇权终结的诏书,稳稳当当地、不容置疑地,平铺在元朗面前的御案正中央。
接着,他又从袖中不疾不徐地取出一方早已备好、色泽鲜红如血的朱砂印泥,轻轻置于诏书之侧。
整个大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角落里的炭盆中,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却刺耳的“噼啪”声,几点火星溅落在地上,转瞬即灭。
时间仿佛凝固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元朗双手颤抖,颤巍巍地伸向案上的诏书。
就在即将触及诏书的刹那,指尖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伤,猛地一缩!
“朕……朕……”
巨大的哽咽堵住了他的喉咙,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沿着惨白的脸颊滑落:
“……若朕……不答应呢?”
孙腾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凌厉,他再次探手入袖,取出一份密封的奏报——那纸张的质地与颜色,无不透着军旅特有的肃杀之气。他轻轻地将这份奏报,放在了诏书与朱砂印泥的旁边。
三样东西,无声地陈列在御案之上:禅位诏书、象征皇权的朱砂、以及那未知却充满威胁的军报。
孙腾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元朗绝望的脸上停留片刻,声音低沉:
“陛下乃聪明睿智之君,饱读诗书,深谙史鉴。当知上古圣王‘尧舜禅让’,德被苍生,万世传颂;亦知暴君‘桀纣放杀’,身死国灭,遗臭万年!此二者,天渊之别,如今只在陛下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