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见一个商队缓缓经过,领头的几匹马膘肥体壮。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步走出驿站。
“你,下来!”
他指着商队首领:
“这几匹马,官府征用了!速速解鞍!”
商队首领浑身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深作揖,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惊惶:
“这位郎君明鉴!小老儿率队从归德城千山万水跋涉而来,车上俱是送往洛阳东市的紧要货物,丝绸压箱,瓷器易碎,山高路险,全仗这几匹好马支撑啊!
若失了它们,这满车货物……小人全家性命所系,实在……实在是少不得啊!”他话语急促,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孙凤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眼神里尽是居高临下的漠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随手扔在泥地上:
“够买你十匹劣马了!拿了钱,滚!”
话音未落,他已不耐地一挥手。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随早已按捺不住,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伙计,目标明确地直奔那几匹毛色油亮、筋肉虬结的骏马而去。解缰绳,扯辔头,动作蛮横至极。
“郎君!使不得啊!求郎君开恩!”
商队首领急得面红如血,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嘴唇哆嗦着,想上前却又不敢,只能徒劳地伸出颤抖的手,眼睁睁看着三匹最神骏、载着最贵重货物的坐骑被生生夺走。
“贼杀才!还有天理么!”
商队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伙计目睹此景,再也按捺不住,低声咒骂道。
孙凤年耳尖,阴鸷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出声的年轻人,脸上戾气陡升。没有任何预兆,更无半分迟疑,马鞭径直抽向那年轻人面门。
“啪——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炸响!鞭梢过处,年轻人脸颊上登时皮开肉绽,一道深红的血痕迅速肿胀。剧烈的灼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捂住了脸,指缝间鲜血淋漓。
“小畜生!你方才说什么?!”
孙凤年居高临下,声音阴寒。
“郎君息怒!郎君息怒啊!”
商队首领魂飞魄散,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额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
“小儿无知!求郎君高抬贵手,饶他一条贱命吧!他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小人给您磕头了!”
孙凤年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那跪地哀求的老者和满脸鲜血的年轻人。
他利落地翻身,稳稳落在一匹刚抢来的枣红骏马背上。那马儿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流畅,甫一落鞍,便能感到其体内蕴藏的澎湃力量。
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比驿站那些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劣马强了何止百倍!
一股志得意满的畅快感瞬间冲散了方才的不快。孙凤年嘴角噙着冷笑,得意地拍了拍油光水滑的马颈,感受着那充满生机的温热。
他心中盘算如飞:
‘好马!果然是良驹!待我日夜兼程赶到长安,定要在高王驾前好好告那高澄一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动他们孙家的田产!’
“走!”
他猛地一夹马腹,靴跟的马刺毫不留情地刺入马身。
“唏律律——!”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卷起一溜烟尘,朝着官道尽头狂奔而去,只留下两道清晰的蹄印和漫天飞舞的尘土。
两名亲随慌忙催动坐骑,紧紧跟上,三骑身影迅速消失在渐沉的暮色中。
驿站的土坪上,死一般的寂静。
驿丞佝偻着背,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
商队众人如同泥塑木雕,呆立原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尘土味和无边的屈辱与恐惧。
那个挨了鞭子的年轻人,捂着脸的手已被鲜血浸透,身体因剧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抬起头,不顾脸上的血污,嘶声对着首领和驿丞吼道:
“告官!我们去洛阳告官!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驿丞这才如梦初醒,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苦着一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孙凤年等人消失的方向,声音干涩:
“告官?可是,方才那位……他自个儿,就是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