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猛地惊醒,长袍袖口不慎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何事如此慌张?”元朗的声音有些嘶哑。
“长、长安……”
王德上气不接下气:“高王已攻破长安了!”
元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缓缓站起身:
“何时的事?”他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今晨刚到的捷报。”
王德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高王以仁义之师入城,不伤百姓,还开仓放粮。”
“够了!”元朗突然暴喝一声,吓得王德“扑通”跪倒在地。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元朗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转身望向窗外,仿佛听到了外面的欢呼声。
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他的臣民在为另一个人的胜利欢呼,并非为了他——这御座之上的天子,而是为了那个……那个只需一念便可将他如敝履般丢弃的权臣!那个……窃据了他所有威权、视他如无物的枭雄!
一股尖锐的屈辱与暴怒猛地冲上颅顶!
元朗死死攥紧了拳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场景:当时那人要奉他为帝,谦恭有礼,口口声声说要“匡扶魏室”!
“匡扶魏室?”
元朗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自那顶沉重的冠冕扣上他头顶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什么九五至尊?什么君临天下?他不过是被架在龙椅上的一尊泥胎木偶!
不!连泥胎木偶都不如!
木偶还会有人去供奉,还会有人去崇敬。
而他呢?他根本就是被供奉在庙堂最高处的一件器物,一件象征着“正统”却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手不能动的——祭品!
所有的诏令出自他人之手,所有的朝议行于他人之口,他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那滔天权势披上一件名为“天命”的华服。
而如今,长安局势也已然落定!那虎踞龙盘的关中之地,连同它八百里秦川的膏腴与险固,瞬息之间,便已如探囊取物般,尽数归入那人翻云覆雨的手掌之中!
放眼这北地残破的河山,竟已有其二改弦易张,姓了高!
晋阳的霸府,洛阳的宫阙,如今又添上了长安的故都……那人的权柄已然像是垂天之翼,牢牢的盖住了魏室。
到了这种时候,他这件早已千疮百孔、褪尽荣光的“天命”华服,对那已然俯视众生的枭雄而言,还有一丝一毫存在的必要么?
他这尊徒有其表的泥塑偶像,难道不正是已到了被弃如敝履,甚至碾为齑粉的时候了么?
想到这里,元朗颓然开口:
“教山淳远来……教山淳远来!”
王德抬头,面露难色:“陛下,山道长正在闭关……”
“朕不管他在干什么!”元朗一脚踢翻案几,上面的奏折散落一地:
“立刻把他找来!今夜子时之前,朕要在紫宸殿见他!”
王德连滚带爬地退出殿外。
元朗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中,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欢呼,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