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怕死(1 / 2)

“贼貉子!”

侯景勒马立于山前,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蜿蜒的山道——本该是栈道的地方,如今只剩几根焦黑的木桩倔强地刺向天空,像被斩断的骨茬。

“貉子养的慕容世伏!”

侯景一拳砸在马鞍上,震得铠甲哗啦作响。他翻身下马,走过雪地,在焦黑的木桩旁蹲下。捻起一撮灰烬:

“炭火已经冷了,这些人腿可真长啊!”

斛律光银甲染尘,腰间箭囊叮当碰撞:

“慕容世伏知道有追兵,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司马子如裹紧貂裘:

“这处隘口是通往阴平道的咽喉,如今栈道被毁,绕道至少要三百里……”

“三百里?”

侯景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连日追击的疲惫与愤怒在瞳孔中燃烧。

风雪渐急,刮得中军大旗猎猎作响。

侯景大步向前,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两千铁骑静静立在风雪中,战马不安地喷着白气,士兵们裹紧毛毡,沉默如铁。

“大都督,”斛律光跟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

“斥候探得西面二十里有条猎道,虽险峻,但若轻装疾行……”

“不可!”司马子如突然开口打断,冻得发青的手指指向舆图:

“猎道狭窄,辎重难行。我军粮草已耗大半,若再轻装疾行……”

他喉结滚动,没说完的话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寒风里。

侯景盯着舆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何尝不知粮草将尽?连日追击,士兵们嚼着冻硬的干粮,战马只能啃食雪下枯草。

昨夜清点粮秣时,军需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可看的明明白白。

军阵中传来几声低语,几个年轻士兵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侯景敏锐地捕捉到这股浮动,他大步走向军阵中央,铁靴踏碎冰面的声响在寂静山间格外刺耳。

“儿郎们!”

侯景猛地拔出佩刀,刀锋铮鸣一声:

“睁开眼看看!你们当中,”他上前两步:

“有跟着高王从六镇杀出来的老骨头!有随高敖曹踏破渤海郡的铁骑!”突然暴起一脚踹翻雪堆,嘶吼道:

“诸位转战千里到了此处,可今日!老子不问你们斩过多少敌颅!只问一句,尔等怕死吗?”

全军死寂,只有北风卷着雪粒抽打铁甲。

“怕啊!”不等众人回复,侯景突然狂笑,自问自答道:

“怎么不怕!”他猛地扯开胸前皮甲,露出胸前一道狰狞伤疤:

“我以前在怀朔当娃娃兵,抵御柔然时就尿过裤子!看见箭雨来了照样腿软!

诸位也应当怕死!都是爷娘的好孩儿,都是娘子的好郎君,为何不怕!?”

军阵中开始嗡嗡起来,侯景顿了片刻,嘶吼道:

“可我更怕一些别的!”

他手中长刀指向长安的方向:

“我更怕长安朱雀大街上赤条条挂在坊门上的娘子尸首!更怕那些被钉在井栏上的嗷嗷婴儿!”声音陡然拔高,近乎破音:

“更怕吐谷浑畜生拿咱们汉家女子当两脚羊宰杀的时候,她们指甲在青石板上抠出的血痕啊!!!诸位都是百战精锐,这些惨剧,诸位见得少吗?”

“轰——”

军阵如沸水炸开,前排几个老兵突然单膝跪地。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卒突然泪流满面:

“都督!俺家幺女以前就是被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