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愈加凛冽，晋阳军大营的旗帜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燃烧，但帐内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砰！”

老实了许久的侯景在得知慕容世伏残军焚烧了长安之后突然暴起，一掌将案几拍翻，惊得帐中诸将纷纷侧目。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

“王上！”

声音中尽是怒意：

“慕容世伏那狗彘不如的蛮子！区区五千残兵竟敢焚我长安！若是就这般让他们溜了，我汉家威严何存？”

帐外风雪呼啸，侯景却浑身蒸腾着热气。他一把拽过身旁亲卫的佩刀，寒光闪过，刀尖直指西方：

“我等浴血奋战多年，连长安的砖瓦都还没摸到哩！”侯景声音陡然拔高：

“现在倒让这群青海野狗抢先糟蹋了！”他猛地单膝跪地：

“求王上即刻发兵！末将愿为先锋，定要将慕容部杀得鸡犬不留！”

窦泰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长安与晋阳之间轻轻敲打，指节叩击的声响在寂静的军帐内格外清晰。炭盆里的火光映在他紧蹙的眉宇间，投下一片阴影。

“万景，稍安勿躁。”

他声音沉稳：

“眼下寒冬腊月，道路冰封，粮草转运困难。”

说着，他指尖重重戳在长安的位置：

“更遑论关中情形晦暗不明。赵贵残部尚在，达奚武拥兵蓝田，宇文黑獭虽降，其心难测。若我等贸然西进，到时前有坚城，后无援军，三军将士的性命岂非儿戏？”

帐内诸将闻言，纷纷交头接耳。

高敖曹抱臂冷笑，显然不屑一顾；娄昭却频频颔首，角落里几个年轻将领面露焦躁，不时瞥向侯景的方向，显然更倾向于侯景的主张。

侯景大步走到帐中央：

“宁世莫要说这等泄气话！”

他目光如电，直视窦泰：

“我军新破吐谷浑大军，老哥你更是生擒宇文黑獭，三军儿郎哪个不是摩拳擦掌？如今关中群龙无首，赵贵那厮在沙苑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况且高王也说了，现在达奚武之辈不过是一群碌碌之徒罢了！他们哪个敢拦咱们西进！”

说着他突然拔出佩刀，铮的一声钉在案几上，刀身犹自颤动：

“此刻不趁胜追击，难道要等来年春暖花开，让那些丧家之犬重新抱团吗？！”

窦泰面色骤然一沉，他缓缓抬起眼皮，看向侯景，声音低沉道：

“万景此言差矣！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为将者，当为三军将士性命负责！岂可因一时之怒而轻启战端？”

说着，他也拍案而起：

“万景可知当年苻坚八十万大军为何败于淝水？正是被这等乘胜追击的妄念所误！”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诸将面面相觑，有人点头赞同，也有人皱眉沉思。

高欢的目光在侯景和窦泰之间游移，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争论正是他想要的——不是为反对而反对，不是那些阿谀奉承的废话，而是真正为战局着想的有意义的争论。

“万景所言不无道理。”高欢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长安位置：

“关中此刻确实空虚，”

他声音不大，却让帐内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心悸。他眼睛微微眯起，寒芒乍现：

“而且吐谷浑人焚烧长安，害我百姓，已有取死之道。”

窦泰欲言又止，高欢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但宁世的顾虑也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