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苍茫。
张小乙蜷缩在废弃砖窑的阴影里,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他右眼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左眼仍能清晰地看见远处晋阳军巡逻的火把在雪幕中明灭不定。
“再忍忍……”
少年将脸埋进草堆,冻得发紫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他一动不敢动,必须等到巡逻的间隙才能行动。王将军在汾水附近留有后手,只要能跑到那里,他就有办法把信送出去了!
少年喉头滚动,将那块硬如石头的麸饼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饼渣刮得喉咙生疼,但他必须补充体力。地道里漫长的爬行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被地道里突出的砖石划破的。
远处传来晋阳军士兵的说笑声,张小乙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进草堆里。
那些士兵说的是并州方言,语调粗犷,不时爆发出大笑。
他们谈论着前些日子攻破外城的战果,谈论着缴获的美酒,甚至谈论着未来攻破长安……
“呸!”一个粗嗓门啐了一口:
“王思政那老乌龟缩在内城不出来,害得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风!”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回应:
“高王说了,要的就是他们不出来,咱们有吃有喝的,怕个甚!?”
张小乙死死咬住嘴唇,他不能冲动,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将军说得对,这根本就是个陷阱!晋阳军主力全在这里,就等着长安和吐谷浑的援军自投罗网!
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小乙猛地从雪堆里跃出,像只受伤的兔子般跌跌撞撞地向西北方向奔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
…………
澄城郡外三十里,吐谷浑大营。
慕容夸吕斜倚在胡床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金杯。
“可汗,抓到个奸细!”亲兵统领掀开帐帘,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入。
慕容夸吕眼皮都没抬一下:“杀了便是。”
“他说……他说是从玉璧城逃出来的,有王思政的密信。”
慕容夸吕手停在半空,目光如刀般射向帐门:
“带进来。”
两名吐谷浑武士拖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大帐,粗暴地将他掼在地上。那是个满脸血污的少年,左眼缠着染血的布条,破烂的皮甲下露出冻得发紫的皮肤。
“你是玉璧来的信使?”慕容夸吕俯视着地上的少年,声音生硬。
张小乙艰难地抬起头,吐出一口血沫:
“我是玉璧守军……王将军派我来……”他声音嘶哑:
“将军说……晋阳军主力全在玉璧……这是围点打援之计……请可汗和周王……千万不要贸然来援……”
慕容夸吕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金杯:“继续说。”
张小乙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这是将军的亲笔信……请可汗过目……”
乞伏触上前接过布帛,恭敬地呈给慕容夸吕。可汗展开一看,眉头渐渐皱起。
“王思政还说了什么?”
张小乙咽了口唾沫:
“将军说,如今玉璧已无救援必要,若可汗和周王贸然来援,必会中贺六浑诡计……”
“荒谬!”慕容夸吕连连冷笑:
“贺六浑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王避战?”
乞伏触连忙劝道:“可汗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慕容夸吕板起脸: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卒,一封来历不明的血书,就想让本王三万铁骑掉头回去?”他大步走到张小乙面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
“说!你是不是贺六浑派来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