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首战(二合一)(1 / 2)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连绵的军营,将大纛吹得猎猎作响。

高欢勒马立于高岗之上,他身后,上万中军精锐已列阵完毕,铁甲映着晨光,刀戟如林。

苏绰催马上前:

“王上,各部已准备就绪。”

高欢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远处蜿蜒的山道。

那里,先锋已蓄势待发,宛如一道连绵的黑线。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递给苏绰:

“照此方略,让飞驿即刻发往各部。”

苏绰展开绢帛,眉头微蹙。

绢帛上密密麻麻写满调兵密令:

命独孤如愿分兵五千赴弘农;令高敖曹部转向夏州;调韩轨军急赴邵郡……每道军令都盖着鲜红的夏王印信。

“王上,这般分散兵力……”苏绰欲言又止。

高欢嘴角微扬,转头望向身后众将。众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这几日来,高欢频繁调动各地驻军,命令却往往天马行空,令人摸不着头脑。

“令绰只管发令,不必多问。”他转头对亲兵统领道:

“传令中军,日行六十里,沿途多设灶台。”

苏绰闻言愕然。日行六十里对精锐而言太过迟缓,更别说虚设灶台这等举动了。

他实在是有些不理解高王的意思,正欲开口,却见对方正目光炯炯的看向他。他心头一震,莫非……

“王上究竟有何打算?”回营途中,司马子如低声问苏绰:

“咱们明明这么大的兵力优势,王上非要这般调动,调的咱们自己人都看不明白了!这般分散用兵,岂不正中宇文黑獭下怀?”

苏绰笑而不答,只冲他摇了摇手。

…………

夜幕降临,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高欢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在代表各支军队的小旗间游走。

沙盘上的地形起伏与真实战场别无二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每逢大战之前,必先考察地形地貌。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苏绰熟悉的咳嗽声。

“进来。”高欢头也不抬地说。

苏绰掀帘而入,手中捧着几卷新到的军报。他面容依旧清癯,但一双眼睛与之前相比却更为炯炯有神。

“王上,江南军已过大江,正向襄阳进发。”

苏绰将最上面的一卷军报展开:

“萧渊明和羊鸦仁似乎信心十足,沿途大张旗鼓,毫不掩饰行军路线。”

高欢轻笑一声:

“他们这般行事反倒是为我们省了些事情,倒也不错。”

苏绰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

“这是潜伏在长安的探子送来的,正如王上所料,宇文泰已命赵贵率五千精骑南下,准备截击江南军。”

烛光下,高欢的面容忽明忽暗。他拿起代表赵贵部队的黑色小旗,轻轻插在襄阳以北的位置,然后又取出一面红色小旗。

“传密令给独孤如愿,”高欢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让他佯攻宜阳后,立即秘密转向,埋伏在汉水北岸。待赵贵与江南军交战正酣时……”

苏绰眼睛一亮:“前后夹击!”

高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赵贵一败,宇文泰南线门户洞开。届时我军主力直扑长安,江南军北上策应,宇文泰势必首尾难顾。”

帐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帐帘剧烈摆动,几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高欢走到帐门前,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声,整个军营在狂风中反倒笼罩在一种奇特的静谧氛围里。

“王上还有顾虑?”苏绰敏锐地察觉到高欢的异样。

高欢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宇文泰非等闲之辈,我这般频繁调动军队,他迟早会看出端倪。”

苏绰抚须微笑:“正因如此,王上才要反其道而行。宇文泰多疑,见我军行动混乱,反而会以为这是诱敌之计,不敢轻举妄动。”

高欢转身大笑:

“好!那就让宇文黑獭好好猜一猜,我高欢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

三日后,汉水北岸,江南军大营。

连绵数里的军帐间飘荡着酒肉香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当地豪族进献的犒军物资在辕门外堆成小山,最醒目的当属那五十坛贴着“贞阳”朱砂封泥的陈年美酒,坛身还沾着未干的泥浆,显是刚从地窖起出的珍酿。

“贞阳侯,再饮一杯!”参军郭仲礼捧着酒杯踉跄起身,脸上已泛起醉红:

“探马刚报,西贼望风逃窜,我军兵不血刃连下三城!您看这缴获的宇文氏旌旗——”

他踢了踢脚边那面沾满泥污的黑色军旗:

“看来这么多年来,北边也是名不副实啊!”

萧渊明斜倚在虎皮软榻上,指尖轻抚腰间玉带。这位南梁宗室虽已年过四旬,面容却保养得如同三十许人,眼角细纹被侍女用珍珠粉精心遮掩。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心头一时满是自矜。

“本侯早说过,关西群丑不过土鸡瓦狗!”醉眼朦胧间,他看见帐外新扎的彩绸营帐在夕阳下泛着柔光,像极了建康秦淮河畔的画舫。

“当年钟离之战,我大梁……呃……以少胜多,五万破魏军三十万!今日三万精锐北上,宇文黑獭怕是吓得尿裤子了?”

帐内众将哄然大笑,有人击节而歌,有人抱着酒坛痛饮,更有人搂着营妓高声调笑。

活生生是一派江南雅士不羁集会的景象。

羊鸦仁站在帐角,眉头越皱越紧。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望着醉醺醺的同袍,目光扫过那些披着锦袍却未着内甲的将领,扫过案几上以兵法竹简垫桌脚的荒唐场景,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贞阳侯。”他终是上前一步,铁甲与佩刀碰撞声在一片丝竹中格外刺耳:

“我军连日宴饮,已经耽搁了不短的时间,若是宇文泰做了准备……”

“羊将军怎的这般扫兴!”萧渊明挥手打断,示意下方舞姬接着奏乐:

“你且看看——”他猛地掀开帐帘,夕阳将江面染成血色,数百艘艨艟战舰的桅杆如密林般矗立:

“这阵势,宇文黑獭拿什么抵挡?莫非靠他那群连水性都不识的关西农夫?

羊将军不必多言!来日本侯在长安设宴,定比今日热闹十倍!”

羊鸦仁还要再劝,忽听帐外一阵骚动。探马浑身湿透闯进来,单膝跪地:

“报!前方十里发现西魏运粮队,约五百人!“

萧渊明猛地坐直身子,醉意瞬间去了三分:“可看清旗号?”

“打着赵字旗,还有……还有甚么柱国之类的旗号!”

帐内顿时炸开了锅。郭仲礼激动得声音发颤:

“定然是赵贵!此人是宇文黑獭的心腹,堪称左膀右臂!贞阳侯,这是天赐良机啊!”

萧渊明醉意顿消,眼中迸出贪婪的光芒,若能生擒赵贵……

他仿佛看见建康朱雀门前万民跪迎的盛况,看见陛下在太极殿亲手为他加封食邑万户的诏书,甚至看见史官笔下“贞阳侯一战擒柱国”的辉煌记载。甚至在最后,他在心中已为自己拟好了“荡寇大将军”的封号。

“取我金漆鳞甲来!”

萧渊明兴奋开口,片刻之后,却见四名侍女捧来的竟是套鎏金错银的礼仪甲胄,护心镜上还嵌着斗大的明珠。

他烦躁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