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慌忙搀扶,却见这位独当一面的大将眼角隐有泪光闪动。远处正在搬运粮袋的士卒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活计,默默向着使者的方向跪倒一片,雪地上顿时黑压压跪满了人影。
当夜,临时搭建的帅帐内火光通明。三座燎炉烧得正旺,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新剥的羊皮铺就的地毡上,数十名将领盘腿而坐,个个脸庞粗粝。
王思政手持酒壶,沿着席间缓步而行,给众人一一倒上了酒。等走到那个使者面前,他还特意壶身倾斜多倒了一些。
“诸位!”
王思政突然高举酒碗,帐内霎时安静下来。
“今日天使带来的,”他指向帐外新到的粮车,声音洪亮:
“不仅是救命粮,更是朝廷对玉璧筑城的鼎力支持!”
酒碗中的浊酒微微晃动,使者面上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王思政突然转向使者,甲胄铿锵作响,向对方深深一礼:
“请天使回禀王上,我王思政必肝脑涂地,誓死建成此城!”
使者慌忙起身,锦袍扫翻了案几也浑然不觉:
“柱国衷心赤诚!下官回长安后,必如实禀报此间将士们餐冰饮雪的艰辛!”
王思政洒然一笑:
“那便多谢天使了。”言罢,王思政又重新举起酒碗:
“玉璧城建成之日,我会亲自为诸位向朝廷请功!凡有战死者,子弟袭职;凡有伤残者,赡养终身!”
此言一出,大帐内气氛一时之间浓烈到了极致。
大帐之外的玉璧工地也比往日热闹百倍,几十口大铁锅沿着新筑的城墙一字排开,熊熊烈火舔舐着锅底,炖肉的香气在寒风中飘出数里之远。
民夫们围着火堆搓手跺脚,冻得青紫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们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喉头不住滚动——这些面黄肌瘦的汉子们几乎已经忘记上次见荤腥是什么时候了。
“开饭喽!”火头军敲着铜锣沿工地奔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王思政换上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绛色官袍,端酒走出了大帐。他沿着新夯实的城墙缓步而行,不时驻足与民夫碰杯。夯土的号子声、石料的碰撞声、欢快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走到东墙根下那群冻伤未愈的工匠面前时,王思政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位面色凄苦的老工匠正小心翼翼地把分到的肉块包进破布里,布满老茧的双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
“你怎么不吃?”王思政蹲下身问道。
老工匠眼窝凹陷,闻言吓得一哆嗦,慌忙把破布藏到身后:
“回、回将军的话,小老儿已经喝了粥,这点肉想留给家里小儿。”
王思政喉头一哽,转头对亲兵道:
“去我帐里,把长安刚送来的蜜饯都取来,给将匠人们发下去。”
又看向上次那个刚收入帐下做亲兵,如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我与你放几日假,你明日便启程回家中给幼妹也送些钱粮回去吧。”
那年轻人当即便红了眼:
“谢……谢将军!”他哽咽着从怀中掏出个粗布包,“这是阿母绣的平安符,请将军......”
王思政接过那粗布包,看着上面细密精致的针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招手唤来书记官:
“给丞相的谢表写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