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崔,”
一个年轻士兵凑到同伴身边:“这都第四天了,侯将军到底要带咱们去哪儿?”
被称作老崔的老兵紧了紧斗篷,露出半张布满冻疮的脸:
“你问我我问谁去?”他朝前方努了努嘴:
“瞧见没?连斛律将军的亲兵都蒙着脸:这趟差事不简单,老实走你的就行了!”
队伍突然停下,年轻士兵一个踉跄撞在前人铁甲上。远处传来压抑的马嘶声,几个黑影正在雪幕中来回穿梭。
借着火把的微光,能看见侯景那袭醒目的大氅正在中军帐前晃动,身旁围着七八个披甲将领。
“要我说啊,这……”年轻士兵刚开口,就被斜刺里伸来的大手捂住了嘴。
络腮胡子队主瞪圆了眼睛:
“还嘀嘀咕咕的?没看见行军司马正在记档?”他指了指前方,见一位文书官正捧着竹简挨个核对各队人数,每查完一队就用朱砂笔在简上划道红痕。
风雪更急了,年轻士兵缩着脖子往队列中间挤。他注意到前军突然转向,原本向北的行军路线悄悄偏西,但所有路标都被亲兵们及时抹去。
几个机灵的士卒交换着眼色,却被巡逻的斥候厉声喝止。
“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络腮胡子队主突然压低声音:
“别问什么往哪儿去,连我也不知道!咱们侯大将军用兵就突出一个‘贼’字!连高王都不过问,咋的?要不你们亲自去问问?”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老崔突然变了脸色,他从军多年,知道这是前锋探马传来的暗号。
整个队伍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年轻士兵发现自己正踩在某种黏稠的液体上,借着月光,雪地里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冰痕。
“队主,”他刚开口就被老崔踹了一脚。
络腮胡子队主眯起眼睛,突然从怀里掏出半块硬如石头的胡饼塞给他:
“吃你的,你今晚没见过任何标记,没听过任何动静。”他声音很低:
“咱们就是群聋子瞎子,侯将军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明白了么?”
侯景勒马驻足,望着眼前这支在风雪中静默前行的军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三千精锐,每人身披白色斗篷,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从出发到现在,队伍急行了将近两百里,长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再有百里左右就到邵郡了。”
斛律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位年轻的将领今日罕见地换下了惯常的玄甲,改着一袭素色长袍,在风雪中几乎隐形。只有当他策马靠近时,侯景才能看清那张被冻得发青的俊秀面容上,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侯景咧嘴一笑:
“明月啊,我以前没自夸吧?”
他扬起马鞭指向行进中的队伍:
“你瞧我这三千儿郎,那是令行禁止,用苏先生的话说,那叫其疾如风啊!”
风雪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但整支队伍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侯景满意地看到士兵们有序前行。这些从河南带来的老兵,每个都是跟着他刀头舔血多年的精锐。
“将军的兵士自然精锐!”斛律光神色严肃,目光扫过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
“可这剩下的一百里,才是紧要之处。”
“怎么?”侯景抹去胡须上凝结的冰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明月是担心邵郡守军有所防备?”
斛律光没有立即回答,他解下腰间的水囊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已经冻成了冰块。年轻的将领轻叹一声,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