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时辰到了(2 / 2)

杨帆斩钉截铁。

“而且要赶在严嵩之前。”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李贽与吕坤联袂而至,显然也是被杨帆紧急召来。

“杨兄何事如此急切?”

李贽一进门便问道,他身着褐色长衫,目光炯炯有神。

杨帆将计划重述一遍,李贽与吕坤对视一眼,皆露出惊讶之色。

“此举...”

吕坤捋须沉吟。

“确实出人意料。”

何心隐却已领会其中深意。

“严家心思昭然若揭。杨大人以钦差和变法大臣身份抢先祭孔,能有力驳斥皇家背弃圣学的谣言。”

“正是此意。”

杨帆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人。

“但我需要诸位的帮助。”

李贽眼中闪过兴奋之色。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兄此计大妙!”

“只是...”

吕坤仍有顾虑。

“祭孔乃大礼,规格、地点、仪程都需慎重。杨大人身份特殊,更需拿捏分寸。”

何心隐微微颔首。

“吕兄所言极是。首先便是身份问题——天子祭孔用太牢,皇子用释奠,儒生用释莱。杨大人乃道门中人,按理当用释莱之礼;若以督办学案钦差身份,可用释奠,但需降格至卿大夫规格。”

杨帆沉思片刻。

“释奠规格过高,恐惹非议。不如用释莱,但适当提高规格,以示郑重。”

“善。”

何心隐赞许道。

“其次便是地点。京师、曲阜不可取,各地书院又显小气...”

他忽然眼前一亮。

“衢州如何?”

“衢州?”

杨帆一怔。

“正是。”

何心隐解释道。

“衢州孔庙即南孔,乃宋室南渡后营建,规格仅低于曲阜,是天下正统孔庙。既不会抢了裕王风头,又足够庄重。”

杨帆与吕坤同时露出恍然之色。

“妙极!”

吕坤击掌赞叹。

“南孔乃正统,却又非皇家专属,正合杨大人身份。”

李贽也点头赞同。

“且衢州距此不远,便于安排。”

地点既定,何心隐继续道。

“礼仪细节也需注意。杨大人身为道门中人,大祭前需先着道袍行参学之礼,再换官服行释莱之礼。如此,可让人无可指摘。”

杨帆会意。

“道门参学在前,官身祭孔在后,既表明立场,又不失礼数。”

“还有一事。”

李贽忽然插话。

“既要与严嵩之流区别,当在祭文上下功夫。何不写一篇阐明大道之学的文章,传抄天下?”

吕坤眼前一亮。

“李兄此言大善!由我等共同撰写一篇大道祭文,既正本清源,又可驳斥严家歪理!”

杨帆欣然应允。

“正合我意。此事就拜托三位了。”

何心隐含笑点头,却又问道。

“杨大人可还有其他安排?”

杨帆眼中带着深意。

“确实还有一事。我想在祭孔当日,为舟山公廨行开衙之礼。”

“舟山公廨?”

三人异口同声。

“正是。”

杨帆解释道。

“舟山倭寇案牵涉甚广,不仅有我朝子民,还有佛郎机、朝鲜、倭国、琉球等人。朝廷尚无专门衙门审理此类案件,故成立舟山公廨,专司明朝人与外邦人互犯之案。”

他顿了顿。

“对倭寇定战争罪,重者处斩,其余按徒流杖配处置。我想将此衙门挂在孔门名下,与祭孔同日进行。”

吕坤率先反应过来。

“妙!此举既能昭告天下倭寇罪行,又能让十二国无话可说,正合孔孟'王道无差'之旨!”

李贽也抚掌笑道。

“以王道行司法,以仁义正刑名,此乃古圣先贤之道!”

唯有何心隐略显迟疑。

“儒门与法家混淆,是否妥当?”

杨帆早有准备。

“孔子曾做大司寇,掌刑狱之事。此举名正言顺。况且,《春秋》有判例之实,唐律有'化外人'条款,皆可为此事渊源。”

“尧舜大道,大同之旨。”

何心隐琢磨片刻,终于点头。

“杨大人思虑周全,老夫无异议。”

四人计议妥当,何心隐当即挥毫,将仪礼细则一一写出。

杨帆仔细审阅,不时提出修改意见,四人讨论至日暮方散。

离开后,杨帆马不停蹄赶往词人祠。

张居正已在厢房等候多时。

“如何?”

张居正见杨帆进门,立刻起身相迎。

杨帆将计划详细道来。

“好!此举不仅能挫败严家阴谋,更能彰显朝廷威严!”

他略一沉吟。

“只是时间紧迫,需立即行动。”

杨帆点头。

“我已请何先生草拟仪礼,李、吕二位负责祭文。当务之急是召集官员。”

张居正会意,立刻取来笔墨。

“我这就起草文书,请张翰今日下发,令全省七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

衢州新桥孔庙内,晨光透过古老的柏树枝叶,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三日前的大雨将庙宇洗刷得一尘不染,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松柏与书卷混合的清香。

杨帆整了整青布儒服的衣领,指尖触到内衬暗袋里那份密折的轮廓。

他侧目看了眼身旁的张居正,对方正微微仰头凝视大殿檐角垂下的铜铃,神色肃穆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锐利。

“时辰到了。”

张居正低声道,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杨帆颔首,目光扫过殿前广场。黑压压的官员队伍整齐排列,清一色的儒生冠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这本该是庄严肃穆的场景,却因某些人刻意低垂的头颅和闪烁的眼神,平添了几分诡谲。

“严家的人倒是老实。”

杨帆嘴角勾起冷笑。

“看来胡宗宪的事让他们学乖了。”

张居正轻轻摇头。

“噤若寒蝉未必是畏惧,更可能是蓄势待发。”

二人不再言语,随着钟磬声迈步向前。

何心隐与颜山农已立于祭台两侧,手中捧着古朴的礼器。

杨帆注意到何心隐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腰间束着麻绳,与那些绫罗绸缎加身的官员形成鲜明对比。

“释莱礼始——”

颜山农苍老的声音在殿前回荡。

杨帆站在第一排正中,能清晰看到祭台上的摆设。三排素菜整齐排列。

最前排的鱼、李、栗还带着晨露;

第二排榛、菱、芡散发着山野清香;

第三排的芹、菹更是寻常百姓家中常见的菜蔬。

没有三牲血食,没有奢华祭器,这场祭祀简朴得近乎寒酸,却又庄重得令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