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该让打手直接上场了。”
京城严府,檀香袅袅。
严嵩手持狼毫,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八十高龄的他手腕却稳如磐石,一笔海纳百川写得气势磅礴。
“阁老书法已达人书俱老之境,笔力雄浑又不失圆润,当真妙绝!”
袁炜站在一旁,满脸谄媚。
郭朴也凑上前。
“尤其是这川字最后一竖,如利剑出鞘,却又含而不露,暗合阁老定命天下的气度。”
严嵩搁笔轻笑。
“二位过誉了。老夫不过是消遣罢了。”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热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听说俞大猷近日频繁出入兵部?”
袁炜压低声音。
“正是。更蹊跷的是,皇上突然调了三百火枪兵去西山演练。”
严嵩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年轻人喜欢摆弄些新奇玩意儿,不足为奇。”
他走向窗边,望着皇宫方向。
“张经到哪了?”
“已过德州,三日内必到京城。”
郭朴答道。
“按阁老吩咐,沿途都有咱们的人护送。”
严嵩满意地点头,忽然问道。
“汪直那边可有消息?”
“大村的人马已经抵达舟山。”
严世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高丽人加入后,人数已过万。”
兵部侍郎郭朴闻言,手中茶盏微微一颤,茶水溅在官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顾不得擦拭,急声道。
“严大人,此事当真?倭寇与高丽联手,这可是开国以来未有之变局!”
严世蕃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甩在案上。
信纸上的火漆印章已被破坏,显然是秘密截获的。
“大友宗麟亲笔所书,还能有假?门多郎那厮更是联络了福建山区的十八寨匪寇,只等信号一起,便是烽火连天之势。”
礼部尚书袁炜捡起密信细看,眉头越皱越紧。
“倭寇、高丽、山匪...”
他抬头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严嵩。
“严阁老,这朱翊钧推行新政,惹得海疆不宁,如今外敌压境,正是我们...”
“正是我们什么?”
严嵩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珠里带着精光。
“袁尚书慎言。”
书房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烛芯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严世蕃却突然大笑,笑声中透着几分癫狂。
“父亲何必遮掩?裕王殿下年已十八,按祖制早该亲政。如今皇上沉迷修道,任由朱翊钧那帮人胡作非为,再这样下去,我大明江山危矣!”
“严大人!”
郭朴惊得从椅子上弹起,官帽都歪了几分。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严世蕃猛地拍案而起,独眼中凶光毕露。
“大逆不道?郭大人可知道,朱翊钧在福建推行的那套一条鞭法,已经让半数士绅家破人亡!他还要废科举、兴新学,这是要掘我儒家根基!”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毒蛇吐信。
“战后不仅要摧毁闽海水师,更要清算那些支持朱翊钧的乱臣贼子,维护圣人之制!”
袁炜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咬牙道。
“严公子所言极是。只是...如何让皇上明白其中利害?”
严嵩缓缓捋须,声音沙哑如磨砂。
“徐阶。”
他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在咀嚼什么。
“内阁首辅若不表态,司礼监若不发声,我们就是喊破喉咙也无用。”
“父亲的意思是...”
严世蕃眯起独眼。
“先逼徐阶站队。”
严嵩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划出一道痕迹。
“若内阁和司礼监装聋作哑,那就别怪我们...”
他话未说完,却让在场众人都不寒而栗。
袁炜与郭朴对视一眼,同时拱手。
“下官愿追随严阁老,匡扶社稷!”
严世蕃满意地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春秋》。
“诸位请看。”
他翻开书页,里面竟夹着一份名单。
“这些是支持变法的官员,还有他们在各地的党羽。事成之后...”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郭朴倒吸一口凉气,这份名单上赫然有六部九卿近半数的名字!
他忽然意识到,今晚踏入严府,便已无回头路了。
严嵩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三日后大朝会,若内阁仍不表态,我们就组织百官在午门外跪谏。”
他眼中带着狠厉。
“以圣人之制为名,逼皇上决断。”
“若是皇上派人驱赶呢?”
袁炜忧心忡忡。
严世蕃狞笑。
“那更好!若锦衣卫敢对百官动粗,我们就趁机...”
他压低声音。
“打进宫里去!清君侧,正朝纲!”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郭朴额头渗出冷汗,他忽然明白,这已不是简单的政见之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博弈!
与此同时,玉熙宫内檀香袅袅。
嘉靖帝一袭素白道袍,正倚在软榻上翻阅《陶渊明集》,神情闲适如观云卷云舒。
“皇上...”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第三次轻唤,声音里满是焦虑。
“江南急报,倭寇勾结高丽...”
嘉靖头也不抬,指尖轻轻翻过一页。
“吕芳啊,你瞧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何等意境。”
吕芳急得直搓手。
“皇上!严嵩父子正在...”
“正在密谋逼宫?”
嘉靖突然轻笑,抬起的眼眸清明如镜。
“四十年前,杨廷和也是这般,打着圣人的旗号逼朕认生父为皇叔。”
他合上诗集。
“如今严嵩更妙,竟以忠为名,指责朕不忠祖宗社稷。”
吕芳扑通跪下。
“老奴愚钝,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嘉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
“停止变法?或许。但更重要的是...”
他转身时,眼中寒光乍现。
“他们要朕承认,这天下是士大夫的天下,而非朱家的天下。”
“那徐阁老...”
“徐阶在等。”
嘉靖嘴角微扬。
“等朕与严嵩谁先亮出底牌。”
他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有点点猩红。
吕芳大惊失色,却被嘉靖抬手制止。
“无妨。”
嘉靖将染血帕子投入香炉,看它化作一缕青烟。
“吕芳。
“嘉靖突然开口。
“你觉得吴兑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