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之见,皇上为何要派他来?若真如我们所猜,他的身份一旦公开...”
“这正是我担心的。”
俞大猷眉头紧锁。
“皇上明知他的身份,却仍让他抛头露面,甚至委以重任。我怀疑...”
他忽然住口,眼中带着惊惧。
“怀疑什么?”
“我怀疑皇上是在下一盘大棋。”
俞大猷声音几不可闻。
“先让他变法,得罪满朝文武,再...若真如此,还不如让他一直当个道士,永远不要出现在皇上视线中。”
李文进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皇上要借刀杀人?”
“嘘——”
俞大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已接近城门。
守门士兵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便又低下头打盹。
顺利通过城门后,两人沿着城墙外的土路继续前行。夜风吹动枯枝,发出诡异的声响。
“文进兄,我有个猜测。”
俞大猷忽然开口。
“皇上或许想让朱翊钧成为第二个燕王,将来辅佐裕王继位。”
李文进摇头。
“若真如此,为何不直接公开他的身份?这般遮遮掩掩,反而容易引起朝野猜疑。”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俞大猷长叹一声。
“皇上心思深沉,我等凡夫俗子如何揣测得透?我只担心,这般安排,迟早会酿成大祸。”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大猷兄。”
李文进忽然站定。
“若形势有变,切记不要硬拼。保护朱翊钧周全才是首要。”
俞大猷眼中带着决绝。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是劫了他逃往南洋,也在所不惜。对外大可宣称他已战死沙场。”
“你...”
李文进震惊地看着老友。
“此话当真?”
“我俞大猷一生为国尽忠,唯独对妹妹有愧。”
俞大猷声音哽咽。
“如今她唯一的骨血,我岂能再让他有闪失?”
李文进重重拍了拍俞大猷的肩膀。
“保重。若有需要,尽管来寻我。”
“你也保重。”
俞大猷拱手。
“夜已深,我们就此别过。”
两人在寒风中依依惜别,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晌午,文渊阁内一片忙碌景象。
张居正端坐案前,手中朱笔不停批阅文书。虽已年近五旬,他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张阁老,告示已拟好,请您过目。”
一名年轻官员恭敬地递上文书。
张居正接过细看,不时修改几处措辞。
这时,朱翊钧带着吕坤走了进来。
他脸色略显疲惫,眼下挂着淡淡的青影。
“朱学士来了。”
张居正抬头微笑。
“昨夜休息得可好?”
朱翊钧拱手还礼。
“多谢张阁老关心,尚可。”
他走到案前,看着正在修改的告示。
“这是要张贴的变法告示?”
“正是。”
张居正将文书递给他。
“你看看可有需要修改之处。”
朱翊钧仔细阅读,眉头渐渐舒展。
“张阁老文笔精炼,条理分明,翊钧佩服。”
“哈哈,朱学士过谦了。”
张居正笑道。
“若无你提出的一条鞭法和雇工之法,这变法从何谈起?”
朱翊钧摇头。
“变法非一人之功。
张阁老在朝中斡旋,才是关键。”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对了。
“朱翊钧忽然想起什么。
“我已让李贽去万松书院寻何心隐,希望能从学问上为变法正名。”
张居正点头。
“此举甚好。变法不仅需要政令,更需要改变人心。”
一旁的吕坤插话道。
“朱学士,金山卫那边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朱翊钧看向张居正。
“张阁老,这边就拜托您了。我今晚便带人前往金山卫,查看海防情况。”
“你放心去。”
张居正神色凝重。
“朝中有我。不过沿海局势复杂,务必小心。”
“我省得。”
朱翊钧郑重应道。
傍晚时分,张翰带着加盖了张居正和朱翊钧印信的告示,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各府县张贴。而朱翊钧则率领一队精锐,悄然离开京城,向东南方向的金山卫进发。
与此同时,严府密室内灯火通明。
严嵩虽已年过七旬,却仍精神矍铄,端坐主位。其子严世蕃站在一旁,神色阴鸷。闽浙总督张经正向众人汇报最新情况。
“大义内长已在九州征募浪人,据探子回报,目前已集结五千余人。”
张经展开一幅海图。
“葡萄牙东印度舰队司令索扎发来密信,承诺可调集百艘战舰、三千火枪兵和万名浪人海盗,最迟两月内可抵达东海。”
严世蕃眼中带着喜色。
“好!有此兵力,何愁大事不成?”
严嵩却眉头紧锁。
“他们有何条件?”
张经略显迟疑。
“索扎要求在沿海开设至少三处互市港口,允许葡萄牙商船自由贸易。”
“三处?”
严嵩冷笑。
“胃口不小。”
“父亲。”
严世蕃急切道。
“眼下形势危急,朱翊钧的变法已断我财路。若不答应,倭寇那边也无法交代。”
严嵩沉吟不语。
严家与葡萄牙人、倭寇的合作由来已久。
通过织造局和市舶司之外的秘密渠道,他们将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提供给倭寇保护的海商,再由这些海商运往西洋,获利极为丰厚。
然而去年汪直被捕后,这条供应链一度中断。
虽经张经斡旋有所恢复,但朱翊钧推行的变法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张经。”
严嵩终于开口。
“你去信索扎,答应他两处互市港口,地点由我们指定。至于大义内长那边...”
“老大人放心。
“张经连忙道。
“下官已命人送去五万两白银,暂时安抚住了他。”
严世蕃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