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刚接到密报,有匪徒欲劫大牢。”
殷正茂声音洪亮。
“为防不测,本官决定立即处决张贵、罗进、陆德武等六名乱民头目!”
堂下一片哗然。
“大人,这不合规矩啊!”
一名官员忍不住道。
“按律当上报刑部...”
“规矩?”
殷正茂冷笑。
“匪徒都要劫牢了,还讲什么规矩?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那官员顿时噤若寒蝉。
“午时三刻,州府衙门前行刑!”
殷正茂一锤定音。
“全城张贴告示,让百姓都来看看,作乱的下场!”
午时的太阳被乌云遮蔽,湖州府衙门前却人头攒动。数千百姓被官兵驱赶着聚集在刑场周围,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几个都是跟着杨大人变法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六名衣衫褴褛的汉子被押上刑台,个个面如死灰。
为首的张贵突然挣扎起来,高声喊道。
“乡亲们!我们冤枉啊!我们只是要减租减息,从没想过造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刽子手狞笑着举起鬼头刀。
“老实点!不然让你多挨几刀!”
午时三刻,鼓声响起。
“行刑!”
六把鬼头刀同时落下,鲜血喷溅,六颗人头滚落在地。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发出惊呼,更多人则是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刑场。
殷正茂站在高台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他转身对身旁的师爷低声道。
“立刻飞鸽传书给高阁老,就说事已办妥。”
师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大人,这会不会太...”
“太什么?”
殷正茂若有所思。
“高阁老说得对,只有见血,才能让天下人看清变法的真面目!”
消息迅速传遍江南。
杭州官营钱庄内堂,张居正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墨迹晕开一大片。
“什么?殷正茂把人都杀了?”
他声音发颤。
“这...这怎么可能...”
申时行、张四维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安慰。
归有光猛地站起。
“张大人,必须立刻向朝廷说明情况!这些百姓罪不至死啊!”
张居正双手发抖,几次提笔又放下。
“我...我当然想...可是...”
他眼前浮现出高拱与严嵩把酒言欢的画面。
朝局复杂如棋,稍有不慎,不仅无法伸冤,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大人!”
归有光声音哽咽。
“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啊!”
张居正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一念之差,将决定多少人的命运。
“归大人说得对。”
张居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毅。
“但直接上奏恐会适得其反。”
他转向申时行。
“时行,你执笔写信给海瑞,让他速至乌程安抚百姓。”
申时行迅速铺开新纸。
“下官明白,定会详述百姓无辜之情。”
张居正从袖中取出兵部尚书印,郑重交给申时行。
“将此印转交海瑞,以便他能便宜行事。”
他顿了下。
“告诉海刚峰,若遇阻拦,可先斩后奏。”
归有光眼中划过敬佩之色。
“大人英明!下官愿亲自送信。”
张居正颔首,目光转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我与申大人、张大人即刻前往总督府,希望胡宗宪能出面斡旋。”
他心中并无把握,但此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众人匆匆分头行动。
张居正临行前,归有光忽然深深一揖。
“大人今日之举,实乃大明砥柱。”
张居正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上,所谓砥柱,往往最先被巨浪拍碎。
消息传到京城后,街头巷尾、茶舍酒楼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江南那边杀了上百号人!”
一个瘦高个儿压低声音,却恰好让邻桌的徐阶听得一清二楚。
“嘘。
小点声!”
同伴紧张地环顾四周。
“据说那殷正茂是杨大人举荐的,这事会不会...”
角落里,徐阶放下茶盏,指尖发颤。茶汤映出他疲惫的面容,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杨大人怎会是这种人?”
另一桌的书生拍案而起。
“定是有人栽赃!”
“可王学门人不是一直主张'致良知'吗?为何杨大人反对立阳明官学?”
有人困惑道。
徐阶闭了闭眼。
这些议论像无数细针,扎在他心上。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
殷正茂的屠刀不仅砍在百姓身上,更砍在了本就脆弱的朝局平衡上。
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时险些碰倒茶壶。
小二连忙来扶,却被徐阶摆手拒绝。
走出茶楼,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裕王府内。
徐阶匆匆穿过回廊,远远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加快脚步,裕王正焦躁地在厅中踱步,李春芳愁眉不展地坐在角落,地上散落着茶盏碎片。
“殿下。”
徐阶深施一礼。
裕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拉住他。
“徐师傅!你可算来了!”
年轻的亲王眼圈发红。
“这...这可如何是好?”
徐阶暗自叹息。
裕王虽已成年,但在这等风浪前仍显稚嫩。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恭敬道。
“殿下稍安勿躁。”
李春芳起身相迎。
“徐公可有良策?江南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
徐阶沉吟片刻,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
“殷正茂此举,彻底引爆了局势。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定人心,消除流言。”
“如何安定?”
裕王急切地问。
“既然乱言从书院和学问而起,我们便从这里入手。”
徐阶道。
“重申本朝以程朱为宗的大旨,不提立阳明官学的事。”
李春芳眼睛一亮。
“妙!不给人站队的印象,又能引导士子专心学业。”
“明日我就去白檀书院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