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秦国此刻能掏空家底凑出的所有青壮劳力。
之所以隶臣妾数量不多,是因为秦国各处的工程、矿场早已将此类人力榨取殆尽,连骊山陵的部分刑徒都被临时抽调至此。
对这些民夫与隶臣妾,秦臻严令各级官吏,工钱按律甚至加倍发放,每日两餐必有粟米粥和一碗见油腥的菜羹。
秦国严苛,却也重“信”,服役给酬,是律法所定。
此刻,这片营盘与联军想象中“士气低落”的景象截然不同,甚至未因大敌当前而显得慌乱,秦军上下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亢奋。
这是国运之战,亦是改变命运之机。
而对他们而言,这不仅是为国效力,更是一次难得的、能改善家境的机遇。
士兵们在军官的呼喝下,进行着战前最后的整备:检查弓弩箭矢,磨砺戈矛剑戟,加固营寨工事。
民夫们则在墨家弟子的指导下,将最后一批滚木礌石运上壁垒,或在关键节点加固着那些看似粗糙、实则暗藏杀机的防御设施。
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蕴含着火山般力量的平静弥漫在空气中。
而此时,这场即将决定天下命运决战的主帅秦臻,并未在喧嚣的前线大营,而是在洛邑城内一处雅致的府邸中。
这里,是文信侯吕不韦的封邑府邸。
去年,这位权倾一时的秦国前丞相已请辞归隐,回到自己的封地洛邑,做起了富家翁。
府邸依旧气派,却难免透出一丝繁华落尽的寂寥。
厅室内,炉火微温,茶香袅袅。
与城外肃杀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旧友重逢的、略带感慨的宁静。
秦臻一身玄甲未卸,端坐于客席。
主位上的吕不韦,须发已见斑白,身着常服,气度雍容依旧,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看透世情的淡然与沧桑。
“一别经年,恍如昨日。”
吕不韦亲自为秦臻斟上一杯热茶,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身披玄甲、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喟然长叹:“不想再会于故地,少上造已是执掌倾国之兵、肩负社稷存亡的统帅了。
时光流转,英雄辈出。
而不韦…则已是一寻常乡野老朽矣。”
秦臻双手接过茶盏,微微欠身,并无倨傲:“文信侯过谦了。侯爷经天纬地之才,助先王定鼎,编纂《吕氏春秋》惠泽后世,功业早已铭刻青史。
纵使归隐林泉,岂是寻常老朽?
臻今日能暂掌兵戈,不过适逢其会,亦是承大王信重,将士用命,勉力为之罢了。
今日叨扰,一为故人叙旧,二来,洛邑乃侯爷封邑,大战在即,兵戈扰攘,自当亲禀,望侯爷安心。”
“大王信重……”
吕不韦轻轻重复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是欣慰,是怅惘,亦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随即他很快收敛了情绪,摆摆手:“少上造不必宽慰。老夫宦海沉浮一世,自知天命。功过是非,千秋自有公论,非人力可强求。倒是少上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