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入城时,街道两旁竟有人不怕死的大户官绅挑着灯笼出来“迎王师”,有士绅捧着酒坛,有百姓端着热水,还有个说书先生站在街角,唾沫横飞地讲“李都督大战采石矶”,仿佛前几日还在骂“反贼”的不是他。李明骑马走在队伍中间,身上的玄色甲胄沾了些雪,看着这些转瞬即变的笑脸,突然想起雨花台顶史可法的尸体——那身染血的绯色官袍,此刻倒比满城的灯笼更刺眼。
马士英是在府里被抓的。他正让小妾打包金银细软,准备从后门溜,被张明辉事先埋伏的探子们堵个正着。这老头披头散发,袍角沾着灰尘,看见李明进来,突然跳起来骂:“李明!你个乱臣贼子!我大明待你不薄,你竟敢……”
李明没等他骂完,掏出左轮枪往桌上一拍——那枪身磨得发亮,连雕花都没刻,透着股简朴。“降不降?”
“不降!”马士英梗着脖子,“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
“那就成全你。”李明挥了挥手,声音没带丝毫情绪,“拖到聚宝门,枪毙。”
枪声在清晨的城门洞里回荡时,朱由崧此时正衣衫不整地躲在后宫的假山石后,因为跑得慌乱门牙被磕掉了两颗,满脸是血。他胖得钻不进石缝,油乎乎的手指还在往嘴里塞肉,看见士兵过来,“扑通”就跪了,皇冠也掉在地上,沾了层泥:“将军饶命!朕……我愿禅位!我愿做个庶人!给我口吃的就行!”
李明看着他肥硕的肚子和哆嗦的肥肉,突然觉得没意思。他转头看向朱华奎,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
朱华奎穿着件暗纹锦袍,站在廊下,虽说是李明拥立的,但此刻脸上带着监国的威严,他知道李明的心意,轻轻咳了一声:“朱由崧僭越称帝,祸乱朝纲,致使江南百姓流离,实乃罪不容诛。”
李明躬身道:“请父王定夺。”
朱华奎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朱由崧,又看了看周围的文武,缓缓道:“传旨,伪帝朱由崧妄自称帝,扰乱朝纲,致使江南百姓流离失所,罪不容诛!念宗亲之情,即刻枪决,留以全尸,以儆效尤。”
朱由崧的哭嚎声被拖远时,钱守庸凑过来:“都督,百官都在午门外候着,说是要……劝进。”
李明望着宫墙上的明旗,那面旗被风吹得卷了边,像片残破的叶子。“去吧,该走的过场,还得走。”
午门外的雪地里,黑压压跪了一片。有前朝的旧臣,有新降的将领,还有被拉来凑数的国子监学生。钱守庸先开口,声音洪亮:“监国殿下仁德布于天下,当承天命,继大统!”
朱华奎皱眉:“国难未平,朕……本王不敢僭越。”
“殿下若不登基,民心难安!”李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姿态恭敬,“臣等愿以死相谏!”
身后的百官跟着磕头,“以死相谏”的呼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朱华奎连着辞了三次,最后看着李明递过来的眼色,才“勉强”点头:“既然众卿执意,朕……便暂承大统。”
崇祯十六年二月十日,南京皇城的太和殿前,新制的龙旗取代了旧明的旗帜。朱华奎身着十二章纹的龙袍,在百官的山呼中登上丹陛,年号“奋武”,是李明昨夜定的——取“奋扬武德,匡扶华夏”之意。
登基大典刚毕,奋武帝便下旨:李明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总掌天下兵马;钱守庸为内阁首辅,兼管吏部;谭守业(谭师爷)为户部尚书,主持漕运与赋税钱粮;张天德(张德)为兵部尚书,协助李明筹划军饷钱粮;王广宇为南直隶总兵,镇守京畿;苏怀玉为京营提督,掌禁军;满天星仍守湖广,张明辉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监察百官。
那些前朝旧臣,只要没跟着马士英作恶的,大多留了原职。礼部尚书顾锡畴捧着新印信,手都在抖——昨夜他还在担心会不会被清算,今早却成了新朝的从龙之臣。
李明站在太和殿的廊下,身上的甲胄还没换,腰间的左轮枪在龙袍的阴影里泛着冷光。朱华奎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温和却带着帝王的威仪,宣布“大赦天下”,赦免除马士英党羽外的所有旧臣。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新换的龙旗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李明望着南京城的方向,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知道,史可法的坟头在雨花台顶,马士英的血在聚宝门内,朱由崧的肥肉喂了野狗——这座城换了新主,也换了骨头。
风卷着雪沫子掠过檐角,新铸的“奋武”年号铜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新生的王朝,敲起第一记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