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枳从那时起,对这个小尾巴更为关注。
可惜,那倒霉的小尾巴一直没发现自己进入了魏枳的视线,他每天的日常都是重复的,晨起,用餐,做杂役,周而复始,从无停歇。
很多官宦当完差,在奴舍留宿过后,会把那里弄得一片狼藉,用过的被褥没人收拾,吃剩的宵夜无人处理,跪脏的裤袜靴子没人清洗……
此类种种,都是这个倒霉的小尾巴善后。
没人说过,这活必须由他来做,但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总得做点儿什么,才不至于被人说吃白饭。
在勤政殿外不允许洗衣或者晾晒衣物,他会早早把那些脏衣服打包好,送到距离勤政殿很远的浣衣局去洗。
魏枳观察过他一段时间,发现他在宫里没什么朋友。
很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抱着脏兮兮的包裹去,一个人抱着洗干净的衣服回。
蔺貂寺平时也没什么话跟他说,偶尔,他会给他带来一些宫里吃剩的点心。
比如酥饼、甜馅饼之类的,那种做工很简单的糕点是魏枳和几个兄弟们从小见惯的,他们甚至从不会把它们放在嘴里,二皇子魏楷宫里都拿这东西来喂小狗,但看得出,这苦命的小尾巴倒是挺喜欢这些残羹剩饭的,每次蔺貂寺给他带来,他都很小心地品尝着它们,吃不完的,就小心包好,藏到自己的床柜子里。
魏枳一直没机会跟他说过话,因为身份差距,对方甚至从没敢抬头看过他。
直到这年年底,除夕守岁的时候,蔺貂寺在所有皇子拜完年,困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忽然史无前例地偷偷领着他来到凤魂殿,领他到皇后雪中雒面前,让他给雪中雒磕头拜年。
“主子娘娘,这就是林憬,而今已有七岁了。”
蔺貂寺小声说着,领着林憬来到雪中雒面前。
蔺貂寺在此前应该教过他规矩,但林憬面对雪中雒的时候,还是表现出明显的恐惧,行礼的动作也不太丝滑,每做完一步,就会有卡顿。
蔺貂寺催促他喊人,但林憬很紧张,嗫嚅了半天,仍是没吐出一个字。
雪中雒的表情很难用语言描述,但躲在她附近暖炕上装睡的魏枳稍微能捕捉到对方脸上的那种无奈和怜悯。
“这就是那个金盏奴的孩子了吧?倒同他母亲生得很像。”
雪中雒说完,叫人抓了一把金瓜子给林憬。
林憬小心翼翼地先看着蔺貂寺,直到蔺貂寺示意他收下,林憬这才把那些金子给捧到手里来。
“你们要好好待他,莫要欺负了他。”
雪中雒说着,又打量了林憬一番,伸手摸了摸林憬身上单薄的棉袄,说道:“可怜见的,这孩子这些年总养在你那个地方,也不太像话,等过完年,我让他到凤魂殿领个差事做,给他个好房子住。”
蔺貂寺闻言,赶忙踢了林憬的膝窝一脚,让他给雪中雒磕头。
可雪中雒却并不在意林憬的道谢,仿佛她只是像一个乞丐施舍了无足轻重的一文钱一般。
“你拿一个暖和的狐裘给这孩子披,夜里冷,过年了,你也不知道给他裁件新衣服。”
雪中雒稍微抱怨了一句,但也没有太把这事当个罪过,她说完这一切后,又开始打发他们:“得了,你们快回去吧,别给人瞧见他来过这里。”
说完,魏枳就看见蔺貂寺把林憬带走了。
金盏奴的身份不太体面,按理是没资格见主子的。
雪中雒驱逐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同时,魏枳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雪中雒会私下召见他,还给他新狐裘穿。
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魏枳思来想去,也未想明白,最后,他觉得自己该去问问这个沉默的小尾巴。
于是,魏枳与他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产生了。
那天,林憬抱着洗完的衣服,走在新年期间寂寞冷清的宫道里,魏枳早就在那里等了他很久,却还是装作偶遇的样子,开口询问林憬:
“难怪我的狐裘不见了,原来在你身上。你什么时候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