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从小就听宫人说,生母淑妃是难产去世的,可针娘的话里分明藏着别的隐情。“我娘……她不是难产死的?”
“难产是对外的说辞。”针娘的声音低了下去,银针在指尖转得飞快,“淑妃发现凤主在粮仓里藏私兵,想禀报圣上,被凤主灌了药,说是‘突发恶疾’。我那时是淑妃宫里的绣女,亲眼看见她们把还有气的淑妃抬进了暗渠……”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银针突然刺入掌心,血珠滴在“江山图”的残卷上,在“长安”的位置晕开朵暗红的花。“淑妃临终前把头发塞给我,说‘明轩还小,别让他卷进来’。我逃出来后,就一直等着能替她报仇的人,直到听说三殿下在查鬼稻案……”
苏明轩的手指紧紧攥着晾衣杆,指节泛白。原来那些关于生母的温柔传说都是假的,她的死竟是一场阴谋,而自己这些年念着的“母族旧部”,竟藏着如此肮脏的秘密。
“凤主藏在江南的粮仓,不止是为了囤粮。”针娘突然掀开晾衣杆的蜡封,倒出里面的“江山图”,在月光下展开,“丙字仓里放的不是粮食,是当年从西域运来的火药,足够炸平半个江南。她让我绣图,是想让太后的人去取,事成之后,就说是三殿下为了夺权私藏火药,借圣上的手除掉你。”
图上的“丙字仓”旁,果然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火”字,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绣错的线头。苏明轩看着那字,突然想起柳氏父亲留下的札记里写过:“江南火药库,以‘丙’为号,藏于太湖之畔,近山而远水,防湿防潮……”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早就在暗示真相。
“她还说,等火药运到长安,就用混了鬼稻的粮草做饵,引饥民闹事,趁机逼圣上退位,让苏明远登基,她垂帘听政。”针娘的声音冷得像冰,“至于你,她准备让你‘病逝’在江南,对外就说染了时疫。”
苏明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他伸手将“江山图”卷起来,指尖触到针娘绣错的那道淮河支流,突然明白这看似柔弱的绣女,心里藏着怎样的坚韧——她用最柔软的丝线,织就了一张最锋利的网,既保护了自己,也撕开了凤主的伪装。
“这图,我要了。”苏明轩将图塞进怀里,“你跟我走,我保你安全。”
针娘却摇了摇头,从绣架下抽出把短刀,刀鞘上刻着“淑妃宫”三个字。“我还有件事没做完。”她的眼神亮得惊人,“淑妃的头发还没送回她的陵寝,我得亲自去一趟。”
她转身要走,苏明轩突然叫住她:“我娘……她最后有说什么吗?”
针娘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眼里含着泪:“她说‘明轩的虎头鞋还没绣完,针娘你替我绣好吧’。那鞋,我后来绣好了,放在淑妃的暗格里,就在丙字仓的暗格旁边。”
苏明轩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江山图”重逾千斤。这图上的每道纹路,都是用鲜血和谎言绣成的,藏着权力的欲望,也藏着骨肉相残的冰冷。
柳氏翻墙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站在月光里的样子,背影挺得笔直,怀里的图纸却在微微颤抖,像揣着团烧不尽的火。“找到针娘了吗?”她轻声问。
“找到了。”苏明轩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珠,那是针娘刚才扎破手掌时溅上的,带着点温热的黏腻,“她给我们留了份大礼——凤主藏火药的粮仓位置,都在图上标着呢。”
风卷起地上的绣线,在空中打着旋,像无数条细小的蛇。苏明轩知道,这场仗终于要打到核心了。凤主藏在江南的,从来不止是鬼稻和宝藏,而是足以颠覆天下的野心。而那幅看似精美的“江山图”,不过是引向深渊的诱饵,幸好,有人在诱饵里藏了把钥匙,能打开通往真相的门。
他抬头望向长安的方向,月光正好落在他的眉骨上,那里的轮廓与针娘有几分相似,也与淑妃的画像如出一辙。血脉里的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就像针娘绣在图里的秘密,纵使用金线掩盖,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最锋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