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
杨六郎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留五千人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把薛万彻的降兵编好队,派专人看守。”
“其余人随我北上,取道狼牙口——冯立的三万精锐该到了,咱们得去‘接’他一程。”
锁喉峡的火虽基本被扑灭,但有的地方还在烧。
青蓝色的火苗舔着崖壁的枯草,将半边天染得妖异。
太原军降兵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往后方挪动。
他们怀里揣着镇山军分发的热饼,咬一口便烫得直哈气,眼里却渐渐有了活气。
薛万彻被亲兵扶着往帐中走时,回头望见那片火海,突然对杨六郎的背影喊道。
“冯立......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果可以,请留他性命!”
杨六郎没回头,只举起右手挥了挥。
马蹄声渐次响起,玄色骑兵阵像一条黑龙,在雪地里缓缓舒展身躯。
铁蹄踏碎冰封的河床,发出沉闷的轰鸣,像在为这场未尽的战事擂响战鼓。
锁喉峡的火光越来越远,而前方的风雪里,仿佛已有陌刀劈砍的锐响在隐约回荡。
......
晋阳城的雪,比锁喉峡的更冷。
薛万均站在西城门楼上,手指抠着垛口的冰碴,指节冻得发紫。
城外的官道被白雪覆盖,像一条僵死的长蛇。
延伸到天际线的地方,隐约有灰黑色的云团在蠕动。
可那不是云,而是王猛的定海军。
“将军,城东了望哨回报,榆次方向火光冲天,怕是......”
亲卫的声音带着颤音,话没说完就被薛万均打断。
“我知道。”
他的声音比城砖还硬。
昨夜三更,阳曲县城被破的消息传来时,他就知道,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输了。
冯立刚带走了三万精锐,而薛万彻在锁喉峡又音讯全无。
晋阳城里剩下的一万两千人,一半是扛不动枪的老卒,一半是还没长齐牙的少年。
连像样的甲胄都凑不齐三成。
城楼下传来木车轱辘碾过冻土的声响,几个老卒正把百姓捐的门板往城墙上抬,试图填补箭楼被炸出的缺口。
薛万均望着他们佝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酸楚。
“将军!快看!”
垛口边的少年兵突然惊呼。
薛万均猛地抬头,只见官道尽头的灰云里突然涌出无数黑点,玄色的旗帜在风雪中次第展开。
“定海军”三个大字被冻得发硬,却依旧透着森然的杀气。
最前排的投石机已经架起,木质的机臂在雪地里泛着冷光,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擂鼓!”
薛万均拔刀指向城外,刀身在晨光里晃出刺眼的光。
“让老少爷们都打起精神,咱们是晋阳的兵,死也得死在城头上!”
战鼓在空荡的城楼上响起,声音却蔫得像被冻住的棉絮。
薛万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刚才还在微微发抖,此刻却异常平静。
他知道,薛万彻若在,定会笑着说:“哥,你这是怕了”。
可他不能怕,城后就是满城百姓,是薛家世代守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