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鹰嘴崖的位置敲了敲。
“裴某带了一万援兵,粮草能支三个月,别说一个鹰嘴崖,就是十个,也能磨下来。”
薛万彻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
裴寂的心态已经变了。
他分明是听说杨五郎败逃,觉得这是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是上天送来的功劳。
“裴公说的是。”
薛万彻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只是……”
“没有只是。”
裴寂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万彻,打仗你是行家,这时候你可不能有半分迟疑啊。”
他抬手拍了拍薛万彻的肩膀,锦缎袖子擦过对方甲胄上的血污,留下一道淡痕。
“咱们合计合计,怎么把鹰嘴崖拿下来。”
“这可是奇功一件,拿下它,世子那里,咱们脸上都有光。”
薛万彻望着裴寂眼中的热切,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老狐狸已经认定了这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末将听凭裴公调度。”
他终是低头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帆布上,像极了那些昨夜死在乱箭下的士兵,临死前微弱的喘息。
......
中军帐的炭火烧得正旺,火星子时不时从炭盆里跳出来,落在铺着羊皮地图的案几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薛万彻右手攥着柄匕首,左手按着地图边缘。
这地图是他让人连夜用桑皮纸绘制的,鹰嘴崖的每一道山脊、每一处沟壑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里。”
他用匕首尖指向地图一角,露出“西侧缓坡”四个小字。
“是鹰嘴崖唯一能攀爬的地方。”
“但杨五郎那厮鬼得很,坡底埋了至少两丈宽的尖木阵,木尖都淬了桐油,冻得比铁还硬。”
“不久前我派去的三百锐士,刚摸上去就被滚石砸懵了,退下来时只剩七十多个,连尖木阵的边都没碰着。”
他顿了顿,匕首在掌心碾过,突然重重扎进地图中央的“锁喉峡”。
“所以,这才是七寸。”
薛万彻的声音裹着帐外的风雪,冷得像崖顶的冰。
“你们瞧这道隘口——最宽处不过丈五,窄的地方刚够一架粮车挤过。”
“两边是刀劈斧削的峭壁,崖石上全是冰棱子,连野山羊都站不稳。风从这儿过,能把人的嗓子刮出血,所以叫‘锁喉峡’。”
他用匕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把鹰嘴崖与锁喉峡圈在一处。
“杨五郎带上山的粮草撑不了几日了。”
“他要突围也好,要运粮也好,这里就是必经之地。”
帐内的呼吸声仿佛都凝住了,只有炭盆里的火星子时不时跳出来,落在地图边缘。
薛万彻屈起指节,在“鹰嘴崖”三个字上重重叩着。
“更要命的是,在山上他们只能靠融化积雪解渴,天越冷,雪化得越慢,光是喝水就得耗掉一半力气。”
“万彻是说……他们必定要从锁喉峡下来?”
裴寂忍不住问,手在地图上摩挲着西侧坡的位置。
“所以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薛万彻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着地图。
“我算过了,不出七日,他们的粮草必定见底。”
“到时候别说守崖,怕是连举刀的力气都没了。”
“到时候,他们要么从锁喉峡下来抢粮,要么就等着冻饿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