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富家千斤爱上了我这穷书生(23)(1 / 2)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竹篱笆的篾条上,颗颗饱满得像坠着的碎钻,平安村的第一声鸡鸣就撕破了薄雾。那鸡叫带着山野的清亮,从村东头的老王家一直传到村西头的晒谷场,惊醒了树梢上打盹的麻雀,也惊醒了院里劈柴的父亲。

我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父亲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在晨光里泛着健康的油光。他手里的斧头抡得又稳又沉,“咚——咚——”的声响落在木墩上,带着某种节律,和远处的鸡鸣、近处的虫鸣凑成了平安村独有的晨曲。院角的大水缸里,泡着昨晚就备好的竹篾,青白色的篾条在温水里舒展着,吸足了水分,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刚从竹林里砍下来时那样鲜活。

石桌旁已经围了一圈人,是李教授带来的学生。他们大多是城里长大的孩子,皮肤白净,穿着干净的休闲装,手里捏着父亲削好的竹条,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又几分拘谨。扎马尾的姑娘叫林晓,是这群学生里最认真的一个,额前的碎发被晨露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手里的竹条被她捏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的手。

“左手捏稳这根‘定篾’,别松,右手这根要像蛇绕树似的,顺着纹路缠上去,力道得匀,太松容易散,太紧又会断。”父亲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的憨厚,语速不快,每说一句就停顿一下,让学生们有时间跟上。他手里的两根竹条像是有了灵性,“沙沙”摩擦着,转眼间就绕出一个工整的十字结。

林晓跟着模仿,手指有些笨拙地缠绕着,竹条不听话地滑开了好几次。她咬了咬嘴唇,没气馁,捡起因用力过猛而掉落的竹条,重新捏住。父亲看在眼里,走到她身边,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感受力道:“你看,这样,顺着它的性子来,竹条也有脾气呢。”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传来,林晓的脸微微泛红,跟着父亲的动作慢慢调整。这一次,竹条终于乖乖地弯出了一个像样的十字结,虽然不如父亲的规整,却也有模有样。“成了!”她惊喜地低呼一声,眼里迸出光亮,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晃动,沾着的薄汗亮晶晶的。

院子的另一角,牛雅溪蹲在小板凳上,面前铺着一块靛蓝色的土布,那是她娘特意给她染的,颜色正得像雨后的天空。她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针尾系着几股彩线,正低着头绣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我凑过去看,土布上已经有了一只山雀的雏形。山雀的身子用了浅灰色的线,翅膀却用了渐变的蓝,从深深的孔雀蓝过渡到淡淡的灰蓝,像是被晨光漫过,晕染出自然的层次。针脚细密整齐,顺着一个方向排列,远远看去,竟真像是山雀的羽毛,蓬松又有光泽。

“这‘戗针’技法用得太妙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凑了过来,他叫张辰,是学民俗研究的,手里还举着个放大镜,对着绣品仔细看着,“针脚斜着排,疏密有致,正好模仿了羽毛的纹路,太逼真了。”

牛雅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针尖在布面上轻轻一点,又绣出一小段纹路:“我妈说绣鸟得顺着羽毛长的方向下针,不能逆着来。”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乡土的软糯,“就像给鸟梳毛似的,得顺着它的性子,绣出来才活泛。”

张辰连连点头,把放大镜凑近了些:“你母亲也是手艺人?这种古法刺绣现在很少有人会了,尤其是这种自然渐变的配色,完全不输给专业的设计师。”

牛雅溪摇摇头,眼里带着点怀念:“我妈就是庄稼人,闲下来就爱绣这个,村里的婶子大娘们都会点,都是跟着老一辈学的。”她顿了顿,手里的针又动了起来,“我小时候就爱趴在她腿上看,看着那些彩线在布上变成花、变成鸟,觉得可神奇了。”

三叔举着他那台老旧的单反相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镜头一会儿对准父亲编竹篾的手,一会儿对准牛雅溪绣花的针,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才是真手艺啊,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比省城美术馆那些摆着的展览有看头多了。”他忽然停下脚步,蹲在石桌旁边,镜头对准了石缝里冒出的一株蒲公英。

那蒲公英刚冒头没多久,嫩绿的花茎顶着个小小的绒球,沾着晨露,在晨光里挺得笔直。三叔屏住呼吸,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这抹倔强的绿意定格下来。“你看这蒲公英,刚冒头就带着股劲儿,不服输似的,跟雅溪绣的山雀一个性子。”他站起身,翻看着手腕上的照片,脸上满是赞叹,“都是有灵气的东西。”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村支书洪亮的嗓门:“陈默在家吗?有贵客来啦!”话音刚落,村支书就领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看着三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熨帖平整,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皮包,最显眼的是他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在满是泥土的院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走路时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像是怕弄脏了鞋面。

“陈默,这是县文旅局的王科长。”村支书拍着我的肩膀,嗓门大得惊得竹筐里的几只小鸡扑棱棱地飞了出来,落在院子中央,歪着脑袋打量着新来的人,“王科长听说咱村要办非遗展,特意从县里赶过来看看场地。”

王科长伸出手,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你好,我叫王建军,早就听李教授说平安村有两位民间艺人,竹编和刺绣都很有特色,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学生和正在忙活的父亲、牛雅溪,眼里带着赞许。

父亲赶紧放下手里的斧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握住王科长的手:“王科长客气了,都是些庄稼人吃饭的手艺,不值当一提。”

王科长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李教授向县里推荐了你们,说你们的手艺很有传承价值。县里现在正大力扶持非遗项目,要是能在你们村搞个‘非遗工坊’,既能把这些好手艺传承下去,又能带动村民增收,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走到院子中央,指着空地上的一片区域:“这里地势平坦,可以搭几个玻璃展柜,把你们的竹编、刺绣成品都摆进去,让游客能直观地看到;那边的两间厢房,采光好,面积也合适,可以改造成体验区,让游客自己动手试试编竹篾、绣花,肯定受欢迎。”

父亲手里还捏着半截竹篾,听到“游客”两个字,手猛地一顿,竹篾“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游客……要来咱村?咱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人来?”

“不光要来,还能住下来呢!”王科长合上笔记本,眼睛发亮,语气里满是憧憬,“村里的老房子都很有特色,可以改造成民宿,保留原来的土炕和灶台,让城里人体验体验咱农村的生活。雅溪姑娘的刺绣,可以做成抱枕、桌布、布包这些实用的东西;陈叔的竹编,能当装饰品、收纳筐,现在城里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带着乡土气息的手工艺品,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牛雅溪听到这话,脸一下子红透了,像是熟透的苹果,手里的绣花针差点扎到手指。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的绣活……也能卖钱?”在她眼里,这些绣品不过是闲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最多送给亲戚朋友,从来没想过还能当成商品卖掉。

“怎么不能?”王科长指着她面前绣了一半的山雀布,语气肯定,“你看这图案,多有灵气,配色也好看,比我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机器绣的精致多了。我媳妇上次在网上买了个绣着野花的布包,就那么一小块绣片,花了两百多呢。你这手艺,比那个强多了,肯定不愁卖。”

三叔举着相机追到院门口,对着王科长停在路边的车拍了张照,又转身回来拍王科长和父亲说话的场景:“这可是咱村的大喜事!必须得记下来,等我以后编成村志,这一页得用红笔标重点,让后人都知道,咱平安村的手艺是从啥时候开始发扬光大的。”

中午的太阳渐渐升高,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母亲端着两笼刚蒸好的槐花糕从厨房里出来,白胖胖的糕子上撒着一层金黄的芝麻,甜香混合着槐花的清香,飘满了整个院子,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快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母亲把蒸笼放在石桌上,笑着招呼大家,“用今早刚摘的槐花做的,新鲜得很。”

李教授的学生们早就被香味勾住了,纷纷拿起碗筷,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槐花糕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槐花特有的清香,林晓吃得直咂嘴,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了!比城里蛋糕店卖的还香,这才是自然的味道。”

张辰也连连点头,手里的筷子不停:“这槐花糕带着点韧劲,口感真好,是用什么面粉做的?”

“就是咱自己种的小麦磨的面,没放啥添加剂,纯手工做的。”母亲坐在一旁,看着大家吃得香甜,脸上满是欣慰,“你们要是喜欢,临走的时候再给你们装些带回去。”

林晓忽然放下筷子,看着父亲,眼神无比认真:“陈叔,我想跟您学竹编,学三个月就行。我们村后面也有一大片竹林,竹子多得很,我学会了就回去教村里的人,让他们也能靠这手艺挣点钱。”她老家在山区,村里条件不好,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她一直想为村里做点什么。

父亲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往她碗里夹了块槐花糕:“好啊,只要你愿意学,俺就倾囊相授。手艺这东西,不怕人学,就怕没人传,越传越活泛,才能留得长久。”

张辰则拉着牛雅溪,拿出手机翻看着照片:“你看这张,是我去年在云南调研时拍的老绣片,上面的蝴蝶用了‘打籽绣’的技法,你要不要试试?我可以教你。”手机屏幕上,老绣片上的蝴蝶栩栩如生,每一颗“籽”都圆润饱满,像是真的蝴蝶停在布上。

牛雅溪看着照片,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嘴里的槐花糕差点咽错了地方。她连连点头:“要!要学!这蝴蝶真好看,比我绣的山雀精致多了。”在她看来,每一种新的刺绣技法都像是一扇新的大门,能让她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下午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院子里的温度也舒适了不少。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周明正带着福利院的孩子们来了。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停在路边,车门一开,孩子们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涌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个小书包,书包上别着一片枫叶标本——那是去年秋天,我们一起在枫叶林捡的,被林薇细心地压得平平整整,还过了塑,边缘光滑,颜色依旧鲜红。

“林薇姐本来想一起来的,但是福利院临时有事走不开,让我带孩子们来体验编竹筐。”周明正从车里搬下来几个纸箱,笑着说,“她说城里的孩子少见这些东西,得多摸摸泥土,多接触接触自然,才长得结实。”

丫丫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一把抱住牛雅溪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雅溪姐!我带了蜡笔来,等编好了竹筐,我要给它画好多好多花纹,画成最漂亮的篮子!”她的小书包上别着片最大的枫叶,边缘都被摸得有些磨圆了,看得出来她很宝贝。

牛雅溪弯腰抱起丫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好啊,等丫丫编好了,姐姐帮你一起画,保证让你的篮子成为最特别的。”

父亲从屋里找出些粗实的竹篾,用刀裁成短截,分给每个孩子:“咱今天编个简单的小篮子,不难,能装你们的蜡笔和小零食。”他手把手地教孩子们捏篾、缠绕,语气耐心得不像话。孩子们围坐在石桌旁,小手里捏着比他们手指还粗的竹篾,学得有模有样,虽然动作笨拙,却都格外认真。

丫丫的小手力气小,竹篾在她手里总是不听话,编出来的篮子歪歪扭扭的,一边高一边低。她有些委屈地撅起小嘴,差点哭出来:“雅溪姐,我编不好……”

牛雅溪蹲在她身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柔声安慰:“丫丫已经很棒啦,第一次编就能编成这样,比姐姐小时候厉害多了。”她拿起丫丫手里的竹篾,帮她调整了一下,“你看,稍微往这边挪一点,力道轻一点,它就听话了。”

在牛雅溪的鼓励下,丫丫又重新鼓起勇气,继续编了起来。虽然最后编出来的篮子依旧不算规整,但她却开心得不得了,跑到院角摘了朵蒲公英,小心翼翼地插进篮子里:“这样篮子就更香了,蒲公英是最好看的花。”

牛雅溪给每个孩子都发了块素色的小布和几股彩线:“咱们再绣一片小叶子,缝在书包上好不好?以后看到这片叶子,就想起今天在平安村编竹筐的日子。”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小手指捏着小小的绣花针,笨拙地往布上扎。有个叫乐乐的小男孩,把线绕得乱七八糟,结成了一个大疙瘩,怎么也解不开,急得眼圈都红了,快哭了。牛雅溪看到了,赶紧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耐心地帮他理线:“别急,慢慢来,线要顺着理,就像梳头发一样,不能使劲扯。”她的声音温柔,动作轻柔,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三叔举着相机在孩子们中间穿梭,镜头里,孩子们的小手和竹篾、彩线缠在一起,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他按下快门,把这些珍贵的瞬间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把照片递给我看:“你看这张,叫‘手心里的春天’,多动人。这些孩子的笑脸,比啥艺术照都有感染力。”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周明正看时间不早了,开始招呼孩子们准备回去。每个孩子都拎着自己亲手编的小竹篮,篮子里装着母亲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槐花糕,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依依不舍地和父亲、牛雅溪告别。

丫丫拉着牛雅溪的手,不肯松开:“雅溪姐,我明天还来好不好?我要把叶子绣完,还要跟陈爷爷学编蝈蝈笼。”

“好啊,”牛雅溪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姐姐给你留着最好看的绿线,陈爷爷也会等着教你编蝈蝈笼的。”

送走孩子们,院子里并没有安静下来。李教授的学生们在院里搭起了临时工作台,几盏台灯的光透过窗户照出来,在夜色里像是几片温暖的小月亮。林晓还在执着地练习编竹环,一遍又一遍,竹环越编越圆,手法也越来越熟练;张辰则帮着牛雅溪整理绣线,把不同颜色的线分门别类地缠在线轴上,两人对着灯光,讨论着哪种黄色更像春天迎春花的花苞,哪种绿色更接近老槐树的新叶。

父亲坐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一个快编好的蝈蝈笼。竹篾的纹路在他手里流转,像流水般起伏有致,每一个结都打得工整漂亮。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感慨:“俺这辈子没走出过平安村,守着这几亩地,靠着这编竹篾的手艺养活一家人,从来没想过,老了老了,这不起眼的手艺还能被这么多人待见。”

我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蝈蝈笼,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叔的手艺好,就像这老槐树一样,看着普通,根却扎得深着呢。以前是没人发现,现在有人来了,自然就知道它的好。”

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盛开的花:“你这孩子,嘴越来越甜了。”他低头继续摩挲着蝈蝈笼,竹篾的温润透过指尖传来,“其实俺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出去闯闯,可你奶奶身体不好,你爹又走得早,家里离不开人。后来就守着这片山、这手艺,一守就是一辈子。”

夜风穿过院角的蒲公英,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我望着屋里透出的灯光,听着竹篾摩擦的“沙沙”声、银针刺布的“咚咚”声,还有学生们偶尔的低声讨论,忽然觉得,平安村的夜晚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这些从外面来的年轻人,带着新想法、新技法,像一缕春风吹进了这沉寂多年的老院子,让沉睡的手艺慢慢醒了过来,也让这古朴的村庄焕发出了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