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率,”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千万两白银,你……”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吞得下吗?”
陈彪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声音却陡然转冷,像是腊月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生疼。
“你可知,一千万两,对我金蟾商会,对当朝丞相大人,意味着什么?”
“你又可知,吞下这笔钱的后果,是什么?”
这几句话,像是三盆冰水,从陈彪的天灵盖当头浇下,让他那颗被贪婪烧得滚烫发昏的大脑,瞬间冷却了下来。
那副在离京买豪宅、美妾成群、宾客满座的画面,“哗啦”一声,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景象,一幅血淋淋的景象。
他仿佛看到,丞相府的怒火,化作席卷一切的业火,瞬间烧遍了整个南离水师。
他看到无数黑衣人,如同地府里爬出来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老家的床头,对着他年迈的父母和那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举起了屠刀。
他看到自己被下入天牢,阴暗,潮湿,到处是老鼠和蟑螂。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拍着胸脯保证同生共死的袍泽,为了撇清干系,争先恐后地指着他的鼻子,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最终,他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押在离京菜市口的刑架上。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片片皮肉从他身上被割下。
台下,是无数麻木、兴奋、幸灾乐祸的看客。
而在那片无尽的血色幻象之上,那张平静得可怕的笑脸,始终悬浮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唰!”
陈彪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额角黄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滚落下来。
他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刀柄和手心里的汗水黏在一起,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
他终于想通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肥羊!这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史前巨兽,只是对自己露出了獠牙的一角,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吕不韦看着陈彪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脸上的笑容依旧。
他用一种聊家常的语气,看似随意地说道:“陈队率,你再想一想,能让丞相大人,放心交给我一千万两白银,让我一个人带着出海经商。”
话音未落,吕不韦向前踏出一步,几乎贴到了陈彪的面前,凑到他的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我在金蟾商会,又该是什么地位?”
嗡——!
这句话,仿佛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陈彪的天灵盖上!
他是什么地位?
能在丞相府挂上名号的,会是个普通的商人吗?
能执掌一千万两白银的,会是个寻常的商会主事吗?
他不是主事……
他是……
主人!
金蟾商会的主人!
陈彪的身体像是被雷劈中,猛地向后连退两大步,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再去看吕不韦时,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人了。
那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整个甲板,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呼呼”的海风,和南离士兵们那此起彼伏、仿佛要把肺都吸出来般倒抽凉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