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掏的金,就连一半都留不住,如此盘剥简直丧尽天良,世界不应该是这样。
这批六都寨的淘金老油条洒进莫桑比克,一定会产生化学反应。
齐玮文通过观察标记了几个疑似刺头的人物,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住所,整理了一份名单,准备发给黄金海岸。
苏丽珍离开的时间要晚一些,看着大船驶远,驳船回归深水埗码头,她的车子才发动。
在车里,她拿着一本花名册,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并在边上写上旁训。写好,将花名册放到副驾驶。
“初宁,等下交给阿敏。”
“好的。”
回到北河街的办公室,苏丽珍翻了翻今朝集团的出口单,又翻了翻8月份的账目,本月收款191.42万美元,应付款157.79万美元,结余33.63万美元,这个数字可以视为毛利。
她拨弄一下桌上的算盘,算出纯利,又算出自己的分红和奖金,嘴角一勾,“还不错,这个月能拿到3万多美金。”
将算盘往边上一摆,她打开抽屉,从一摞笔记本中抽出封面贴着东洋国旗的那本。
翻看,只见纸页上画着表格,表格里填写着东京各处的地价。
冼氏家用一直在收购唐楼,购买黄金地段小块地皮,从她往下数,冼家的女人们个人也在进行这两手操作,不说外面,单是冼家内部已经出现竞争。
几个女人碰了碰,为了避免内耗,想了一个抓阄的办法,从抓阄那天开始算,第一个抓到的人可以在一个月内随意出击,其他人按兵不动,一个月过去,其他人再次抓阄,以此类推,每个人都能轮到。
至于能不能遇到好楼、好地,就看个人运气,时间就是一个月,过时不候。
她没有抓到阄,钱又不能闲着,她早有打算,个人手里最多留两三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其余的钱都会投出去,以买房置地为起点,回收的租金投入其他,眼下不能在香港置地,她只好往外走。
翻完地价表,她有了心仪的一块地皮,拿出东京地图,找出银座四丁目的位置,接着又找出和光百货的位置,按照比例尺估算地皮离和光百货的距离,她决定拿下这块面积1200坪的地皮。
地价3.2万円/坪,换算成美元差不多一共需要10.7万,她有7万出头的缺口。
缺口好办,她无论去哪家银行都能借到40万港币,借半年利息不算多,但要看这笔利息值不值得背。
正想着下班回家去翻翻老爷的书架,了解一下东京的发展现状,通话器响了,秘书通报华昌公司的何日华来访。
她心里一乐,好像又能多一笔收入。
收拾一下桌面,稍坐片刻,秘书带着何日华进来。
何日华越过秘书,径直走到大班桌前坐下,“苏老板,只要你同意180美元这个价格,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货款三天内支付给你。”
苏丽珍不紧不慢道:“何经理,我们谈了两次,我已明确告诉你今朝集团的底线是185美元。”
“价格不能降?”
“降不了。”
何日华假作思索良久后说:“好吧,185就185,但我想多要500吨。”
“可以。”苏丽珍爽快答应,“但合同上只能写1500吨,另外2000吨还需何经理自己去申报。”
“苏老板,干脆我们不签合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权当这笔交易从未发生。”
“何经理,这样再好不过,只是今朝集团的1500吨钨砂入了九龙仓公共仓库,出口许可证也已签发,不可能悄悄运走。”
“好吧。”何日华干脆地妥协,“合同上就写1500吨。”
“没问题。”
单说钨砂这一种产品,今朝集团的地位堪比手里攥着H100的英伟达,整个香港,乃至整个亚洲,只有今朝集团能拿出3500吨。
而且,华昌公司运走钨砂会去台湾绕个圈,最终出口美国,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心照不宣,再则,钨砂是两三锤就敲完的买卖,没有细水长流,苏丽珍完全可以强势。
当场签订合同,苏丽珍用电台通知蛇口联系要货。
内地供货价95美元/吨,3500吨的毛利为31.5万美元,由于后续还要进行期货操作,事先与内地达成了利润七三分成的方案,今朝集团的实际毛利为22.05万美元。
有了这笔毛利,苏丽珍又能多收毛2万美元,买地皮的资金缺口进一步减小。
冼耀文这边。
离开酒店后,他带着费宝琪四下闲逛,费宝琪第一次到新加坡,几个值得打卡的地方要去一下。
三十年代初抗战暂歇期间,旅游拍照在大中城市从小众奢侈变为中产风尚,由于担忧随时会来的生离死别,留影成为战时记忆的刚需。
抗战胜利后,旅游景点的流动快照摊将拍照价格打落谷底,少吃一碗阳春面就能拍一张照,且五分钟乃至三分钟即可取,相框成为城市家庭的流行摆饰,不少人出门游玩,看风景可能只是其次,拍照才是重点。
费宝琪没有这么极端,但拍照是旅游必不可少的环节。
在红灯码头,冼耀文拿着照相机,以费宝琪为焦点,桅杆林立的驳船为背景,为费宝琪抓拍了几个美美的瞬间。
费宝琪从埋位回来,撩动海风吹拂的刘海,“耀文,我们合张影?”
冼耀文将相机装进相机盒,冲费宝琪笑道:“拍照会把人的魂魄关进底片里,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如非必要,我一般不拍照。”
费宝琪嘟了嘟嘴,娇嗔道:“你是不想和我留影吧?”
冼耀文搂住费宝琪的腰,在她脸上蜻蜓点水,“留影是为了将来回忆、缅怀,我活在当下,期待未来,不爱想过去的事,也不爱睹物思人,我想阿姐或阿姐想我,一张机票就能见上面,上午想,下午就能哇哇乱叫。”
费宝琪脸上晕开娇羞之色,“你说话真粗俗。”
“粗俗点不好吗?”冼耀文捏了捏费宝琪的脸颊,“一切优雅的伪装,无非就是为了最后那件粗俗的事,阿姐,我可雅可俗,先陪你雅,等下好好俗给你看。”
“讨厌。”费宝琪的小拳拳捶在冼耀文胸口,“你这个害人精。”
几米之外,宋承秀看着辣眼睛的画面,她忽然想学抽烟,冼耀文给她上了一课,秘书不仅要辅助老板做好工作,似乎还要忍受这种画面。
她早已偷尝禁果,又处在食髓知味时期,不太好受。
“这才是第一个上午,以后可怎么熬。”
她转脸找寻谢湛然两人的身影,见两人的目光在周边游走,时刻保持着警惕,她代入其中,发现自己好像挣不了保镖这份钱,同时也好奇两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新加坡不大,打卡点却是散在各个角落,费宝琪看够了红灯码头,冼耀文没急着带她去下一个打卡点,两人到了牛车水的巴刹,买了涮锅的菜,又在提供代煎药服务的药店买了一个煎外敷药的大砂锅,接着杀到了麦里芝蓄水池环堤。
午后阳光稍显炙热,透过茂密的树叶,在环堤的小径上投下斑驳光影,冼耀文选了一处面向开阔水面的荫凉之地,既能欣赏波光粼粼的湖景,又能避开灼人的烈日。
微风从水面吹来,带着湿润的凉意,驱散了午后常有的闷热。
谢湛然几人在十几米外找了个位置,既能确保冼耀文两人在视线范围内,又听不见谈话。
宋承秀看着冼耀文从车上搬下那个显眼的大砂锅和一小麻布袋木炭,以及满满两篮子在巴刹采购的食材,心中再次感叹这位老板行事的不拘一格。
在这风景如画的蓄水池边,别人是来散步、观景,他倒好,直接准备起野外打边炉。
冼耀文将东西拿到溪水边,捡拾几块鹅卵石搭起一个简易灶台,大砂锅浸在溪水里盪了盪,接了三分之二满的水,擦干砂锅表面,坐到灶台上。
在溪水边捡几根枯枝,掰成五六公分长的小段,左手捏成耙形,在枯黄的草丛里薅几下,细细的草绒留在手心。
拣了一块干燥、不大不小的鹅卵石,放在大鹅卵石上晾晒,他指了指菜篮子,冲安坐在鹅卵石上的费宝琪说:“四十几岁的人了,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以为在下馆子呀,洗菜去。”
闻言,费宝琪娇嗔,“吃火锅为什么不去饭馆?”
“星洲没有火锅店。”
“不一定要吃火锅。”费宝琪嘟囔道。
“干活去,再叽叽歪歪,把你屁股拍肿。”
“哼!”
两个鼻孔吐出浊气,费宝琪起身去择菜。
冼耀文稍事歇息,给鹅卵石翻了个面,去车里搬了啤酒和汽水,浸泡在溪水里,在费宝琪身边提了变空的篮子,沿着溪水往下走,一路走,一路拣水里的小虾米。
溪水堪比九龙城寨,容积率颇高,有条件做到太大不要,太小不杀,专拣不大不小的虾米,这种炒出来是最香的。
七步成炊,仅仅走出一小段距离,已经够了两碗的量。
他继续往下走,打算捞点蟛蜞,路过一个高低落差形成的小瀑布前,他看见水底一只奇怪的小蟹爬进乱石里,翻开石头,一把钳住,拿在手里端详,没错,是束腰蟹,长江三角洲常见,新加坡应该没有才对。
掀开束腰蟹的后盖,瞧见一块凹印,发挥一点想象力,可以看出佛像的轮廓。
上一世去浙西的农村玩,他抓过不少这种“佛蟹”,壳很软,没有多少肉,炒熟了连壳一起吃,喷香,不是蟛蜞可以比拟的。
下了一个江浙人带过来的结论,他忽略蟛蜞,专门找这种佛蟹。
似乎佛蟹上面有人,混得都不错,住在容积率很低的别墅区,通常曹植写三首半诗的时间才能见到一只。
稀少,加上是外来物种,他不挑拣,小指甲盖大小的也不放过。
一小会工夫,佛蟹也有了两碗的量。
上岸,沿着溪边寻找,红苋、狗牙花、刺苋、五方草、印度琉璃苣、水薄荷,随处可见,挑嫩的摘,挑有虫子的摘,每种来一小把。
冼耀文逆溪而上,回到费宝琪身边,她已经将菜洗好、择好。
野菜交给她洗,他自己用鹅卵石、泥沙在溪水边垒了一个小水塘,舀掉脏水,蓄好清水,将佛蟹转移进水塘,倒上一点盐。
用手触碰晾晒着的鹅卵石,已经发烫,拿在手里,来到一块大鹅卵石前,翻转手里的鹅卵石,找好一个角度,重重地砸在大鹅卵石上。
叮!
随着撞击,鹅卵石冒出火星。
他捡起小鹅卵石,看一眼,再次调整角度朝大鹅卵石砸去。
反复三次,小鹅卵石崩了一只角,他再次捡起小鹅卵石,观察断截面,只见一道道乳白色的细线,他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匕首,一手拿小鹅卵石,一手拿匕首,凑在草绒前,用刀背划小鹅卵石的断截面。
刺啦,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