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并没有注意到院外那些读书人的兴奋,此刻的他却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了。
他刚刚拿起笔构思这篇文章时,关于从何种角度阐发这篇文章的思路就如同潮水一般狂涌而至。
“时人欲矫异端之偏,而不知其自陷于偏也!盖不偏之谓中;而用中者权也。”
“子莫欲矫杨墨之偏而不知权焉,则亦一偏而已!此大贤斥其弊以立吾道之准也。”
……
“夫为我,一也;兼爱;一也;故杨墨之为执一易知也。”
“中,非一也;中而无权,则中亦一也,故子莫之为执一难知也。”
“非孟子辞而辟之,则人鲜不以子莫为能通乎道者矣。”
这段话什么意思呢?
试图矫正杨朱(“为我”)、墨子(“兼爱”)等偏激思想的人(指子莫)。
这些人虽以“纠偏”为目标,却因方法错误(不懂权变)陷入另一种偏执,本质上与杨墨无异。
真正的“中”是动态平衡,需通过“权”(权衡变通)实现。
陈凡在文中举例,比如“祖宗之法不可变”这句话,其实就是违背了孟子的思想,行为太过于极端了。
坚守祖宗之法,其实不等于封闭自守。
学习他人,也不等于全盘照搬。
前者就是防“执一”,后者就是“纠偏反陷偏”。
一切都要以“权”的智慧推动社会文明的发展,在动态的调适中不断创新。
当他写完后,让学童们抄写了两份,一份贴在院中的大板之上,一份贴到了外面的院门处。
但陈凡的文章贴在大板上后,海鲤等人全都凑了过来品鉴。
海鲤作为他们这些人中,“学历”最高之人,在看到陈凡这篇文章的第一句话后,顿时惊讶的瞠目结舌。
为何?
因为这篇文章跟前几日他们几人写《生财有大道》时的文风,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在思想上也有质的飞跃。
“文瑞这篇文章认题颇真,可以说将题中蕴含的意义一一体现的明明白白,虽然未尝务为高奇,而文内坚凝而外浑厚,如一笔书成。”
“尤其是这篇文章里曲折相生,反正相顾,平舒叠幻,如山川之出云,以我看来,已经达到古文中之老境,这已经不是一般读书人能达到的境界了。”
陈轩刚来弘毅塾,虽然之前也看过堂弟的文章,但今天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文瑞,你是不是很喜欢欧阳修、曾巩的文章?”
“吾观你这篇文章,似乎对此二人的文章研究很深啊!”
众人经他这么一提醒,顿时恍然。
郑应昌道:“没错,这篇文章确实有欧阳修、曾巩之文的影子,文法里对二人的技法运用纯熟,而且还不漏痕迹。”
“以古文写时文,我看文瑞你这篇文章已经达到手眼别出,我行我法、于熟圆出苍坚的地步了。”
海鲤点了点头,用郑重的口吻道:“文瑞,今日之文虽然是你所写,但你也要细细观摩体察其中文意,若乡试时你能拿出今日这篇文章的一半水平,那今科乡试,你稳了!”
……
五日后,京口。
镇江府知府何启云与丹徒县县令石济良一大早就守在官道旁。
七月底,长江边的镇江府又闷又热,二人穿着齐整的官袍,虽然旁边有仆役打扇,但仍然汗出如浆。
终于,到了快接近晌午的时候,官道上出现了这一科南直乡试,翰林院侍读学士苗灏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