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不敢抬头,带着哭腔,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慢一点自已就会失去勇气:“殿下!方才……方才在乾清宫外,陈矩陈公公……他,他叫住了奴婢!他……他问奴婢,昨日张大人和陈大人走后,奴婢对殿下说了什么!”
“陈矩好像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了陛下也知道,若是陛下,因此对太子殿下有所不满,那奴婢,奴婢万死,也难赎罪过啊……”
他终于将憋了一路的、最致命的信息说了出来,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伏在地上,只剩下肩膀在轻微地耸动。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太子听完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去陛下那里请罪,而自已也就做实了离间天家的罪名。
必死无疑。
或许……他不敢再想。
死就死吧!
至少,他选择了对太子坦白,尽到了他作为奴婢最后一点,他自已认为的“忠诚”。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魏忠贤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朱常澍静静地听着。
他确实有些意外。
他意外并非因为魏忠贤说出的内容,他意外的是魏忠贤最终的选择。
在他的预想中,以魏忠贤的聪明和滑头,在经历了陈矩那般直接的死亡威胁后,最理智、最符合其性格的做法,应该是缄口不言,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小心翼翼地观察风向,尽力保全自身。
这才是“聪明人”的生存之道。
可他没想到,魏忠贤竟然选择了最“笨”的一条路……坦白。
这意味着,在极致的恐惧和利害权衡之后,魏忠贤内心深处,对于皇太子殿下的忠诚,压过了自已明哲保身的算计。
他宁愿冒着被杀的风险,也要将他认为太子“可能”还不知道的危险信息汇报上来。
“聪明的人也有感情啊……”朱常澍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喟叹,但随即就被更深的理智覆盖:“不,肯定是大伴,太过聪明,怀疑了孤,这才主动坦白……”
“哦。”
朱常澍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起来吧。地下凉。”
魏忠贤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
他呆呆地看着太子,太子已经转过身,走向了书案,随手拿起了一本书,似乎准备翻阅,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魏忠贤懵懵懂懂地,依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单纯的胖子……
太子这反应,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甚至,他有了一个其他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一出现,他便赶忙晃了晃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
他忽然意识到,自已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他从小看到大、看似张扬的太子殿下。
朱常澍的目光落在书页上……
忽然,转头看向魏忠贤。
“大伴……”
“奴婢在……”
“你是哪一年,出现在孤的身边呢……”
魏忠贤正准备回答,却又被朱常澍打断:“算了,孤也不想知道了,孤只知道,你会陪孤很多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