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耶律元宜只需享受这万众俯首的荣光。

北伐的斩获、皇帝的褒奖、乃至那些蒙古贵族匍匐时的呜咽，皆是他权柄更盛的基石。

他仰头望向皇城飞檐。

金瓦在烈日下灼灼生辉，仿佛已看见自己踏上了位高权重的阶梯。

烈日继续烘烤着燕京，跪迎的人群如被钉入石板的影子，而马蹄声碾过的，不仅是街道，更是无数沉默的怨念。

……

皇宫。

朝会大殿内。

耶律元宜踏着青石阶踏入殿中，身后跟着垂首低眉的太监。

他抬眼望去，正前方龙椅上坐着一位身着赭红僧衣、袈裟垂地的中年帝王。

正是女真金国皇帝——完颜亮。

佛珠在他指间流转，眉目含笑，却难掩眼底的凌厉锋芒。

“臣耶律元宜，拜见陛下。”

耶律元宜拱手躬身，声如洪钟。

他垂首时，余光瞥见龙椅旁立着数位披甲侍卫，刀柄上镌刻的狼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免礼。”

完颜亮轻抬佛珠，笑声浑厚。

“爱卿率军逼降西夏、高丽，又扫平草原蒙古诸部，此等盖世功勋，当为天下共颂！”

“不敢。”

耶律元宜挺直腰脊，谦逊道。

“全仗陛下天威震慑，臣不过效犬马之劳罢了。”

话虽谦卑，

他眼角却已泛起得意之色，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征战的血腥与风沙，此刻皆化作殿中无形的勋章。

“听说你此番带回不少蒙古部落首领？”

完颜亮忽而起身，佛珠“咔嗒”一声停驻掌心。

他缓步下阶，绣金袈裟拖曳于地，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尖。

“正是。”

耶律元宜侧身抬手。

“带上来。”

殿外顿时传来一阵锁链拖地的闷响。

几十名蒙古首领被宫廷侍卫如驱牲畜般押入殿中——他们皆被剥去裘袍，仅着破羊皮，四肢伏地，脖颈系着屈辱的羊绳。

为首者乃蒙古鞑靼部落的汗王，鬓发凌乱，却仍昂头怒视，眼中残存着狼性的桀骜。

“陛下饶命！饶命啊！”

然而，

求生本能终究压过尊严。

汗王膝行数步，头颅重重磕于地砖，

“我等愿臣服金国，为陛下牧马守疆，唯命是从！”

身后诸人纷纷效仿。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

哀嚎声如秋日枯叶簌簌落地，殿中一片膝行匍匐之景。

完颜亮俯视这群曾驰骋草原的枭雄，忽而嗤笑出声。

他抬袖掩鼻，似嫌这气息腌臜。

“当年宋人被俘后是涕泪沾襟，哭求活命；如今你们蒙古人自称狼族，不可驯服……”

“呵，看来狼与狗，不过换层皮罢了！”

殿内骤然死寂。

蒙古首领们汗湿的脊背僵如石柱，汗王指甲抠入地砖缝隙，喉间嗫嚅着未出口的咒骂。

“朕皈依佛门，慈悲为怀。”

完颜亮忽又展颜，佛珠复起流转。

“杀孽太重，有碍修行。”

他向太监轻扬下颌，后者尖声传令：“带下去，剃度出家。此后日夜诵经，为金国祈福。”

哈——？

蒙古人群霎时愣怔。

剃度为僧？

这比赐死更阴狠！从此困于青灯古卷，昔日雄鹰折翼为笼中雀……但求生之火霎时燎原。

汗王率先伏地长拜。

“谢陛下隆恩！吾等定当潜心礼佛，永效金国！”

余者纷纷效仿，磕首声震得殿砖微颤，仿佛真成了感激涕零的忠臣。

完颜亮微微抬手。

“都带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