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迫将尸体拖往城外焚化场,以免疫病滋生。
暮鸦在尸堆上空盘旋,啄食着尚未凝固的脏腑,翅羽掠过之处,腥气更浓。
夜幕渐临。
一堆堆篝火燃起,如恶鬼眼中的磷光。
“哈哈哈哈哈……”
“不想死,就跳舞。”
“打了一天仗了,该好好欣赏歌舞了。”
“没想到,老子有一天也能过上地主老爷的享受。”
士兵们围坐火堆旁。
酒囊斜挂腰间,手中攥着烤得焦黄的羊肉。
“快去跳舞。”
他们哄笑着将天竺女子驱至火圈中央,强迫她们赤足踩着滚烫的沙地起舞。
那些女子发髻散乱,腕间的金镯磕碰出凄厉的声响,舞步间泪水与尘土混杂,却无人敢停歇——稍有迟缓,便遭军靴踹翻在地。
远处也隐隐传来将领营帐的喧哗,那里有更美的异域女子被送入帐中,锦褥之上,金簪与玉佩散落如星。
“哈哈哈……痛快!”
“今日才算晓得当兵的滋味!”
一名新兵抹去刀上的血渍,向同伴炫耀道。
“砍那些黑皮番人的脑袋,就跟劈瓜似的,他们连反抗都不敢,还真乖乖的跪地引颈就戮,真是懦弱的土着啊。”
他的袍袖上还沾着脑浆。
说话时喉间发出粗粝的笑声。
“说的好。”
“哈哈哈……”
周遭兵卒纷纷应和。
酒液泼洒在篝火中,腾起一股焦灼的腥味。
“错了,若不在李仙子麾下,哪有这般快活?”
另一老兵斜倚树干,将俘获的宝石项链塞进怀里。
“若是朝廷那些文官领军,咱们兄弟的功劳肯定都被抢光了。”
“那些狗官心眼最多了就知道喝兵血。”
“还得跟着李仙子,杀得狠、抢得凶,官阶升得快!以后北伐金国时,咱兄弟还得接着这般痛快!”
“对,李仙子万岁!”
“俺永远崇拜李仙子。”
“……”
哄笑与咒骂声此起彼伏。
唯有角落处的一团篝火静默如坟。
辛弃疾独坐其间,甲胄未卸,剑鞘斜倚膝旁。
他凝视杯中浊酒,液面晃动的倒影中,映出自己眉间凝成的川字。
今日他亲手斩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有披甲的敌人,也有跪地求饶的平民。
刀锋劈开胸膛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
那同样是一双被血色浸染的眼睛。
“来,辛兄!干一杯!”
一名同袍举酒凑近,他却只将杯沿轻触唇边。
酒液入喉,却浇不灭胸中灼火。
他想起家乡,也曾被金人铁蹄踏碎,族人几乎死绝。
之所以从军,他只为博一个“忠勇”名号,往上爬。好有朝一日随军北伐,将中原的河山从胡尘中夺回。
可此刻脚下踩着的。
却是另一片被宋军碾碎的异域土地。
眼前这些强迫天竺女子起舞的兵卒,与金人踏破城门时的暴行有何分别?
忠义与杀戮。
北伐与屠城。
这些界限在他脑中如乱麻纠缠。
他深知军令如山,可自幼受儒家之教的思想又在影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