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午后刺眼的阳光炙烤着华谊大厦那标志性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目的光晕，仿佛这座曾叱咤风云的娱乐公司也正被架在火上烤。

一辆低调的黑色保姆车悄无声息地滑至大厦门口，车门打开，刘佳玲身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踩着高跟鞋，步履从容地走了下来。

她刚从香江飞来，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明亮。此行目的明确——与王氏兄弟王仲军、王忠雷洽谈新戏的合作细节。

然而，甫一踏入华谊大厦那熟悉的、曾经象征着权势与荣耀的大堂，刘佳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前台接待的笑容略显僵硬，步履匆匆的员工们低着头，眼神闪烁，窃窃私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形成一种压抑的回响。

“玲姐？您怎么来了？”

一个带着几分惊讶和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刘佳玲循声望去，只见安义轩正从休息区的沙发上站起身。

这位来自岛内的女星，早年间便在内地扎根发展，凭借甜美的外形和不错的演技也闯出了一片天地，算是华谊旗下比较活跃的艺人之一。

她今天穿得颇为低调，一件简单的t恤配牛仔裤，脸上未施粉黛，神情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安小姐？”刘佳玲微微颔首，也有些意外，“我来找王总谈点事。你呢？这个点在公司？”

安义轩左右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快步走近刘佳玲，几乎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急促：“姐，你……最近没听说什么风声吗？”

“风声？”刘佳玲蹙起秀眉，不明所以，“我刚从香江过来，能听说什么？公司出什么事了？”

“唉，怎么说呢……”安义轩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反正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姐，你小心点，上去说话也……留个心眼。”她含糊其辞，似乎有难言之隐，只是反复强调着“小心”。

刘佳玲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安义轩虽然年轻，但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绝非一惊一乍之人。她正想再追问几句，或者干脆直接上楼找王氏兄弟问个明白，突然——

“砰！！！”

一声巨响猛地从楼上传来，震得大厅的玻璃门都嗡嗡作响！紧接着是王忠雷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京腔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滚落下来：

“什么东西！吃碗面，翻碗底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伴随着怒骂声，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猛地从里面踹开，冯裤子先走出来，紧跟着王忠军和王忠雷兄弟俩怒气冲冲地跟了出来。

王忠军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王忠雷则满脸涨红，额角青筋暴跳，边走边指着身后继续骂道：“给脸不要脸！真以为离了你冯裤子，华谊就转不动了？！”

与他们吵架的，正是华谊曾经的“顶梁柱”、如今却让王氏兄弟暴跳如雷的导演——冯裤子。

冯裤子脸上倒没什么惧色，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和鄙夷，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我接个戏而已，你们至于这么大意见？实在不愿意，我不拍好了！多大点事儿啊！”

“接个戏？！”王忠雷猛地转身，手指几乎戳到冯裤子的鼻尖，“你接的谁的戏？！‘璀璨娱乐’，李琦的‘璀璨娱乐’！你他妈让！”

“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冯裤子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我就是看剧本不错，对方也给真金白银的投资，就想拍一下咯！怎么了？犯法了？还是碍着您二位发财了？”

“冯导！”王忠军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你要记得，你和我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独家导演约！”

“合同？！”冯裤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王总，您还知道签了合同的啊？这么久了，您倒是按合同给我投资啊！没有投资，我拿什么拍戏？拿头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我冯裤子不是神仙，变不出钱来！你们华谊现在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黎总天天说投资，天天说投资，几个月了？我他妈也得吃饭，也得养家糊口！”

王忠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冯裤子的手都在哆嗦：“你……你……”

刘佳玲和安义轩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冲突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向楼梯间，放弃了乘坐电梯的打算。

沿着安全楼梯往下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安义轩忍不住又凑近刘佳玲，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姐……你看到了吧？冯导他……他这是要跳槽去‘璀璨’？我的天……华谊……华谊是不是真的要完了？”

“别胡说八道！”

刘佳玲下意识地厉声呵斥，但她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怎么就完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黎总不是还在撑着吗？”

话虽如此，她的心却直往下沉。

冯裤子，华谊曾经最大的王牌导演，公认的“贺岁片之父”，他的票房号召力和导演才华曾是华谊对抗李琦“璀璨娱乐”的最大依仗。

如今他带头“投敌”，这对华谊内部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这不仅仅是走了一个导演那么简单，这象征着一种分崩离析的开始。

两人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处，并未立刻离开大厦，而是默契地闪身躲进了消防通道厚重的门后。这里相对隐蔽，又能隐约听到楼上大厅传来的争吵余音。

果然，王氏兄弟的怒火并未平息。王忠雷的咆哮断断续续传来：“……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是谁把他捧起来的？没有华谊，他冯裤子算个屁！现在看我们遇到点困难，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新主子了？墙头草！”

王忠军的声音则显得疲惫而阴沉：“他这一走，影响太坏了。

冯裤子似乎已经离开了，大厅里只剩下王氏兄弟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叹息。

门后的刘佳玲听得真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她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带着港腔特有的利落：

“扑街！冯裤子脑子里面是屎吗？跑去「璀璨娱乐」？他这样做，摆明了是让『华谊』难看，让王总他们下不来台！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点情面都不讲？”

安义轩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现实感：“姐，还能怎么想？赚钱嘛，天经地义。他现在已经连续两部戏不赚钱了，票房惨淡，口碑也一般。华谊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给他投大制作？现在「璀璨娱乐」主动递来橄榄枝，给投资，给好剧本，承诺只要拍出来，就有大比例分红……换成是你，你去不去？”

“这……”刘佳玲一时语塞。

是啊，换成自己呢？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现实的生存压力面前，所谓的“情面”和“忠诚”能值几个钱？她想起自己那份和华谊签的合约，承诺一年两部主演电影，可眼看一年快到头了，一部像样的戏都没等到。

华谊自顾不暇，她的档期也在空耗。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以为……有黎总那笔资金支撑着，华谊即便不能与李琦的「璀璨娱乐」正面打擂，支撑个几年，慢慢恢复元气总是不成问题的。谁能想到……大厦将倾，竟然这么快，连冯裤子这样的台柱子都……”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华谊这艘大船，漏水的地方太多，沉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

从华谊大厦那压抑的氛围中逃离出来，坐进自己那辆等候已久的保姆车，刘佳玲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

良久，她直接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起，传来一个沉稳而带着笑意的男声，带着标志性的港普：“喂，佳玲？”

“华仔！”刘佳玲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哎，叫我刘理事啦！”电话那头的刘德桦笑着纠正，“我现在是香江电影协会的理事，刚上任没多久，要习惯新称呼嘛！对了，找我什么事？这么急？”

“华仔！”刘佳玲没心思寒暄，直奔主题，“我之前不是在内地和华谊公司签了演员约嘛！现在看来，华谊这艘船怕是要沉了！我想……我想进「璀璨娱乐」！你和李琦李先生关系不错，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然后，刘德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谨慎的确认：“就你？”